元昭的直觉是对的,楼氏母子三人与她略有渊源。
当年,她离开仙云宗下山历练,曾经到过楼氏一族的归一堂。那次她借北靖、月华之手救了伯少主一命,圣域感恩楼氏的收留,愿意接纳楼氏子弟的投靠。
楼家六姑娘楼凌霜颇得元昭的眼缘,故授以仙云宗的炼气诀与符咒之术。
当年,楼六姑娘不愿去圣域,而其他旁亲非要傍这棵大树,楼老太爷便作主分了家。分家后,归一堂的匾额随楼氏子弟去圣域,因为圣域更看重归一堂。
这算是楼氏子弟的投名状吧。
归一堂曾经声名显赫过,更是仙云宗的附属世家。带这块匾额去圣域,等于向天下宣告归一堂正式脱离仙云宗,改投圣域。
颇有打脸仙云宗的意思,楼氏子弟认为这样能够博得圣域的欢心与看重。楼凌霜一名姑娘家实在争抢不过,只好带着亲娘去了弟弟所在书院的州城生活。
一别二十余载,楼家阿弟当了地方官,且早早就在母亲的操办之下娶妻生子,眼前这位小楼氏正是他的长女。
而楼凌霜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为了生计,她每每男子装扮出门行医奉养母亲,供阿弟念书。等阿弟成了家,由弟妇操持家计,她全心全意修习符咒之术。
可她入道迟,二十几岁才正式修习炼气诀,理所当然的成就有限。如今的楼凌霜年逾五十,能修到筑基已十分不易,从此难有进益。
楼凌霜沉迷修行,不曾谈婚论嫁。如无意外,她能活到两百多岁。
与凡人相比,她不仅长寿,还懂看病、制符,备受附近乡民爱戴。她将阿弟的孩子视如己出,从小传授炼气诀,闻医辨药,祈望他们将来能重掌归一堂。
她打听过那些投靠圣域的族人,得知归一堂早已不是楼氏的归一堂,如今的堂主是圣域安排的外姓人。
楼氏一族的年轻子弟成了打杂的。
当然,他们不曾受到苛待,毕竟是伯少主的半个恩人。只能说衣食不缺,在圣域分舵所在的州城生活,与常人无异。
那些族人是否悔恨,唯有他们自己清楚。
但楼凌霜得知归一堂落在外人手里,痛恨不已。可惜她没能耐,抢不回来。本来觉得自己够长寿,能指望下一代,结果下一代的命运让她觉得活太久也不好。
她阿弟的长女小楼氏,居然被玄机阁的一名弟子给哄走了!玄机阁,当年与楼氏归一堂斗得你死我活,后来归一堂被坑害且逐出城门。
如今却成了亲家,膈应不?
她楼凌霜对玄机阁没有半分好感,可她弟妇没经历过归一堂的辛酸,无法与之共鸣。这妇人认为冤家宜解不宜结,时常劝她大度要为大侄女的幸福着想。
每每玄机阁有事求楼凌霜,直接打发大侄女回娘家求亲娘,再让亲娘向楼凌霜施压。
为此,楼凌霜觉得自己若再留下,绝对活不过两百岁。后来,等亲娘人一没,她在半夜不辞而别。离开了那个生活二十余年的家,云游四方去了。
至于这位厉害的姑母去了哪里,小楼氏不清楚,元昭也不曾细算。
不过,元昭能理解楼凌霜的憋屈。因为她看完小楼氏的经历后,感同身受。小楼氏的夫君,正是她偶遇林舒那年,那村,遇到的那位卑鄙小人唐龙是也!
唐龙当年哄骗石驼村的壮年去秘境,以身作盾,让他采了不少灵植作敲门砖顺利入了玄机阁。
时也,命也,玄机阁的少阁主看上他的小妹唐芯。虽是妾,三兄妹终究是成了玄机阁的姻亲,从此过上正经修炼的好日子。
以唐龙的为人,一朝得势,肯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入玄机阁的多年后,他不仅与弟弟亲自屠了仇人满门,还带人悄然去了煌州石驼村。不巧,他们打听到石驼村有人成了无极宫长老的亲传弟子,便怂了。
玄机阁跟无极宫,就像小巫见大巫,不堪比较。
另外,他们还知晓林枣死在那晚的火灾里,算是得了报应。纵然心中生疑,兄弟俩也不敢在那儿逗留,生怕冤家路窄遇到当年被坑的村民们。
至于唐龙和小楼氏,并非男女之情,而是楼家弟妇四处炫耀大姑姐的能耐,导致楼凌霜被玄机阁的人认出来。
唐龙得知楼氏一族与玄机阁的恩怨,为了讨好主子,便设法让她家大侄女倾慕于他,心甘情愿做他的一名小妾。成功获得少阁主的赞赏,将他委以重任。
楼凌霜曾苦劝大侄女,说唐龙绝非良人。可小楼氏当年一时昏头,与他有了首尾。又遭唐龙恐吓,不敢不从。
楼凌霜不辞而别后,唐龙便将小楼氏弃如敝履,把身怀六甲的她送回娘家。还恐吓楼家好生养着他的孩子,等长大了他再来接走,连一个铜板都没留下。
可他的仇家太多,即将临盆的小楼氏被人带入秘境让唐龙来救人。
唐龙是来了,他是来寻机缘的,对小楼氏不问不顾。他命好,在一场高人相争的过程中被甩出秘境。虽一无所获,至少捡回一命。
小楼氏则被留在秘境里自生自灭,然后遇到北靖和月华。
让元昭心塞的是,她一心想让北靖、月华修出人的心性,懂得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而让两人功德圆满的,正是小楼氏今天诞下的一双孪生儿女。
她方才看紫月的天眼没闭上,北靖、月华的因缘在此,被她看个正着。
小楼氏此生就是一场悲剧,了无生趣的她连孩子还没生下就死了。幸亏遇到北靖、月华助她留下一口气,在红药的救治下生了一双儿女,便魂归幽冥了。
与楼氏相识一场,北靖、月华把这对孪生儿养在膝下,开始体验做爹娘的人生,他俩也没对孩子隐瞒生父生母的身份。
等孩子长大了,找回亲爹,从此,北靖、月华沦为唐龙、孩子们和玄机阁差遣的工具。
渐渐地,有了人性情绪的两人明辨是非,拒绝差遣,最终还为了保护俩孩子而丧了命。完成主人对他们化身为人的终极期盼,下辈子转生为人开始重修。
元昭:“……”
好心塞啊!明知这俩娃是小白眼狼,为了北靖和月华的将来,她不得不憋着,要眼睁睁看着他俩按既定的命运轨迹走下去。
“君上要不要看看孩子?”九尺峰主母性大发,浅笑盈盈地问道。
“不必。”元昭面无表情地阖上天眼。
稚子无辜,可身为先知的她很心塞,怕看了忍不住一把掐死这俩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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