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妮丝伸手摘下了活尸的眼球。
“怨魂”的特性随着男人的死亡析出。对大部分非凡者来说,这样的非凡特性是没有价值的东西。
既没有形成封印物,又受到了邪神的污染,甚至不止一个邪神的污染。
来自于“被缚之神”,或者说控制祂的那位外神的;以及,来自于也许她自己的。
安格妮丝自嘲地笑了一下。
对她来说,消磨掉非凡特性中的污染并不是一件过于困难的事情,她的污染本身就带有异乎寻常的侵蚀性。
安格妮丝收起了这份特性。
她需要早些完成对“活尸”的消化。
这不仅是出于提高自己本身所拥有的能力的考虑,同时也出于这些时日的自己状态的考虑。
她恢复“记忆”的速度在加快,她在加速靠近那片无光的海洋深处。
同时与他人的共鸣在增强,来自于他人内心中的絮语对她的影响在增大。
也许她很快会再次看到“慧真”,或者说属于她的“人心之劫”很快会到来。
安格妮丝看向荒野,根据她眼前闪过的光影中选择了一个方向,继续向前走去。
她之前一直认为生与死之间应当存在界限,但最近的经历却告诉她这样的理解存在偏差。
尽管她是出于无法抑制的欲望才做出了最近的这些行为,但体内来自魔药的反馈却告诉她这样的行为反而正符合“活尸”的扮演规则。
这给她带来了对扮演“活尸”的新的理解。
在某些神秘学书籍里,这样描述某些“活尸”:
它们在白天沉眠,于夜晚苏醒。
死者本身就处于“长眠”之中,只有出现异常才会苏醒,徘徊于地上。*
倘若说她早已死去,那么她又是因何原因才徘徊于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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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亚诺城的街道看起来有些萧条。
街道上的行人匆匆,看向他人的目光中带着警惕。
往日总在街边出现的小摊贩大半失去了踪迹,寥寥的几个也看起来有气无力。
贝尔萨与纳撒尼尔从唯一卖吃食的小摊那里各买了一份阿利亚卡,没有和摊主说什么话就离开了。
“里面的肉馅好少。”贝尔萨咬了一口,说道。
“能有肉就不错了。”纳撒尼尔说道。
利亚诺城的局势最近有些紧张,战火似乎随时都会在这片难得宁静的土地上燃烧起来,物资短缺就是其征兆之一。
贝尔萨沉默了数秒,叹了一口气。
“如果没有战争就好了。”他说道。
纳撒尼尔摸了摸口袋中的徽章,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位于偏僻处的酒馆。
这样萧条的局势下,这个酒馆里的人却不算少。
在贝尔萨和纳撒尼尔进来的时候,一个坐在角落里的人向他们投来了隐秘的目光。
纳撒尼尔本能地回望了过去,坐在角落里的人对他微微点示意,纳撒尼尔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与贝尔萨一起径直上了二楼。
二楼的人甚至比一楼更多,大多是一些青壮年。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
贝尔萨和纳撒尼尔找了一个角落里的地方也坐了下来。
这里是一处集会,汇集着众多本地的南大陆人。
这处集会地点的发现归功于贝尔萨,而贝尔萨对这处集会地的知晓源自一次意外。
那时他们刚刚来到利亚诺城,尽管那位文森特先生对他们有所安排,但这些生长于战火中的少年人并不习惯将自己的所有寄托于他人身上。
所以他们想要和跟随他们一起来到这里的少年人们寻找一份属于他们自己的谋生方式。
利亚诺城的确比兰萨纳城安定许多,他们曾经所习惯的大多都需要改变。他们尝试着用符合这里规则的方式活下去。
送信,卖报,卖花……无论做什么,无论在哪里。
他们有些艰难地想要在这里活下去,他们遇到了很多困难,但无论如何他们是一个少年人的团体。
那天贝尔萨给一个快要病死的老人送了一封信。
信中应该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那位老人明显在接到信的那一刻陷入了悲伤。
老人请求他暂且不要离去,在阅读了信件之后,拿出了一盆白菊花,请求他将白菊花放在墓园中的某处墓碑前。
贝尔萨不假思索地答应了,甚至没要老人主动给他的小费。
位置很好找,因为那个墓碑被打扫得很干净,似乎有人在不久前清扫过,上面写着墓主人的名字——斯宾塞·恩特略。
唯一的问题是墓碑前有人。
那是一个三四十岁的样子的女人,穿着很少在南大陆土著间见到,而是在鲁恩人间流行的正装长裙。过于消瘦的身材让她的衣裙看起来有些空荡,带着少许阴冷的气息。宽檐帽的帽檐压得有些低,不太能看清女人的面庞。
他下意识犹豫了一下,然后被女人发现了踪迹。
女人看了一眼贝尔萨,视线落在他怀中的白菊花上,了然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贝尔萨没有打扰重新看向墓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将白菊花放下,然后鞠了一躬。
“你说,没有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死去,曾经做到的那些事情也轻而易举地被他人破坏,那做那些事情究竟有没有意义?”
女人在贝尔萨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开口道。
贝尔萨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但四周空无一人。
“您在问我吗?”他指着自己问道。
女人点了点头。
“好吧,”贝尔萨耸了耸肩,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可能没有意义。”
“至少在活着的时候,能够一直行走在对自己来说正确的道路上,就有意义。”
女人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贝尔萨终于看清了女人的脸庞。
女人肤色深黯,有一双蓝到近乎发紫的眸子,里面有些奇异的亮光,看起来就仿佛春夏时那漫山的蓝山花。
“获选赴汤蹈火者在他的胸膛啜饮红色的露水,
“伴他同行者能看到死亡在他的身后而生命在他的身前,
“而苍白寒冷的怒火将从太阳到太阳之间燃烧,
“直至透明的冠冕踏过金红的地毯......”
女人用一种奇特的韵律念着什么,贝尔萨不是很能理解这些语句中的含义。
他有些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准备离开。
“请稍等一下,少年。”女人开口道。
“我名为爱莉·希恩,”女人摘下了头顶的宽檐帽,语气温和,“一个试图变革者。”
“你愿意来做我的学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