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冲抱着桐油未干的火炮,跑了几下,很快就找好了方位。
回想刚才王谧说的那些话,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个火炮的使用方法也是投掷型。
这一点绝对不会错!
另外,看到那粗粗的麻绳,桓冲立刻就想到了在南阳城下他见过的那些简易的炸药包。
看来,这个东西的使用方法,必定是点燃麻绳,再引燃内部的火药,别人不知晓的使用方法,桓老爷子也摸索出来了。
老爷子信心十足,取出了火引子,眼见着麻绳的一端逐渐燃起了火苗,老爷子心中一喜。
走你!
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在操作不理想的情况下,这种差距还不是一般的大,如今的桓老爷子算是彻底体验到了。
虽然桓冲是射箭能手,不管是仰射还是俯射水平都相当高,但是,在他匆忙行事之前,他却忘记了,看起来简单的投掷,他却并不擅长。
甚至,如何把一个球形兵器准确的投出去,他都不晓得。
按照他的想法,必定要把这球形兵器,所谓叫火炮的玩意,扔的越远越好,火药的威力,桓冲可算是见识了一个真真的,他对这东西也敬畏的很。
可问题是,等到他一起手,火炮就开始不受他的控制,他本意是将火炮高抛之后推远,扔到东南角前方的一整块空地上。
将作坊内部作坊与作坊之间还是有不少空余的地块的,只要能把火炮扔到空地上,即便是容易惹出事端的桓冲,他也自信一定没问题。
然而,等到他把火炮举起来的时候,他忽然感觉一阵向后仰的力道,竟然让他承受不住。
怎么回事?
这个东西掂量起来也不沉呐!
呀嘿!
管不了这么多了!
桓冲出手的时候,虽然有无数抑制的念头窜出来,但是,全都被他给反向压制了回去。
火炮脱手,千钧一发之际,它竟然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掉了出去!
而在那完全相反的方向,桓冲的身后,正是一座厢房!
坏了!
错了!
全都错了!
瞬时间,桓冲便反应了过来。
闯大祸了!
伴随着滋滋啦啦的声响,并没有被扔的很高的火炮,瞬间就落到了厢房里头,眼看着惹了祸,桓冲立刻暴露了本质。
能惹事,绝对不能扛事!
脚底抹油,他就跑了!
这要是在现代,要是换成意大利产的手雷,地瓜壳子,他就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侥幸行事的下场,最先倒霉的肯定是他桓老爷子。
奈何,完全手工的火炮,威力实在一般,再加上,引线做得也不是那么的规范,点着了好长时间,火炮还没有爆炸。
这才给了桓冲逃跑的时间。
这个时候,桓冲的表现就不是那么的地道了。
你可以惹祸,但是你不能不给大家一个提醒,就自己先跑了吧!
你就是叫唤一声也成啊!
轰隆!
噗!
冲天巨响伴随着浓重刺鼻的烟雾,腾空而起,瓦片乱飞,墙倒屋塌。
怎么回事?
王谧心中一惊,下意识的,他就把这巨响和那还没晾干的火炮联系在了一起。
“炸了!”
“炸了!”
巨响就在人们的身边爆出,本来就拥挤在一起的人群瞬间就乱了。
王谧顺着浓烟腾起的地方冲了过去,眼前的一片低矮的小平房,有的被削掉了房顶,有的直接就坍塌了。
受到火炮影响的平房,串联到一起,大约有两三间之多!
“桓老将军!”
“桓老将军!”
“站起来,这是你干的吗?”
几乎所有的工匠都跑出来看热闹了,王谧冲进半塌不塌的房里看了一眼,除了一些财物受损,并没有人员伤亡。
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王谧他们从遭受冲击的房子里跑出来,渐渐消散的烟雾之中,出现了桓冲的身影。
只见老爷子如今抱着头,蹲在将作坊院墙的一角,浑身哆哆嗦嗦,显然,始作俑者就是这一位了。
“稚远,老夫不是故意的!”
“老夫也不晓得这东西竟然这样厉害!”
“我不过是一时手痒,就……就……”
“老将军,我说过了,这东西威力大,危险的很,你怎么就不听呢?再说,桐油还没有晾干,你着的是什么急?”
菩萨看到这样的情况,也要动怒,王谧岂能例外?
在几人的搀扶下,桓冲终于站了起来,一阵恍惚过后,再看到王谧的脸,眼泪登时就冒了出来。
“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我给钱就是了!”
“损失了多少财物,我全都赔偿!”
果然是荆州来的大将军!
就是财大气粗!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不要说求得原谅了!
“桓老将军能给多少钱?”
一二三,三二一,一颗火炮摧毁的民房,大约就有三间,再加上旁边没有倒塌,整体结构没有被破坏,只有屋瓦被震碎的一些房屋,算来算去,不过是一贯钱也就差不多够用了。
都是些工匠们的住房,就算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到多少值钱的东西,实在是可惜了!
“钱是小事!”
“不成问题!”
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就在桓冲宣布要给钱的这一个刹那,刚才还吵吵嚷嚷,各种不服的各种声音,瞬间就全都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各种崇拜的眼神。
哪里来的老将军,真是太上道了!
“当然要全部赔偿!”
“盖房子的钱,还有我们兄弟的工钱,一个铜板都不能少!”几个年轻的工匠叫嚣着。
关键时刻,就是要年轻人站在前头,争取利益!
对他们的行为,王谧深感欣慰,面对桓老爷子这样的阔财主,不坑白不坑!
“好好!”
“小菜一碟,老夫给钱!”
桓冲的手伸向了钱袋子,要说在场诸位当中,当大官的也不只是一个人,有钱有势的也不只是桓冲一个。
但是要论手里现钱最多的,出手最阔绰的,除了桓老爷子,就没有其他人!
“老夫这里也没有带着铜钱,给!”
“一人一个金锭子!”
工匠们张开的手上,凭空就冒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金锭子,这怎么可能呢?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冤大头?
一个金锭子在大晋朝相当于是什么水平呢?
手握一个金锭子,两个月好吃好喝都没问题!
要少了!
手还是不够黑!
工匠们纷纷腹诽。
“老将军,果然是财大气粗!”
众人领了钱,各自离开,王谧揽过桓冲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
“那是当然!”
“要是没有这份财力,老夫也不敢闯这么大祸!”
果然是荆州大财主!
桓冲眼神透着那么一股骄傲自豪,实在是值得他这个年轻人学习!
“将军要是不差钱,我家宅子那是又大又多,要不然我再做几个火炮,给将军玩玩?”
桓冲倒抽了口凉气,这小子,心真黑啊!
连忙摆手:“那可不敢!”
…………
建春殿中,凉风环绕,桌案上摆着甜瓜,司马曜捡起一块,放到嘴里,淡而无味的舌头,却一丝丝的甜味都没有感受到。
他长叹了口气:“朕要搞钱!”
刚刚从宫外回来的大太监元宝,才刚刚迈入殿门,就听到了这一声大吼。
顿时冷汗直冒,陛下此举,实在是有辱斯文……
“陛下,琅琊王到了。”
司马曜眼前一亮:“快请进来!”
送钱的终于到了!
如今的司马曜对待司马道子早就没有了兄弟亲情,在他的眼里,司马道子俨然化身一只纯种大金猪!
为了要钱,已经许久没有给过司马道子好脸色的司马曜忽然满脸堆笑,道子越看越瘆得慌。
“大兄,找臣弟过来,有何要事?”
眼前就是鹿皮小垫子,司马道子看了一眼,却并不敢坐下。
司马曜拉了他一把,他这才落座。
“别急,别着急!”
“先吃瓜!”
切成一角一角的甜瓜还滴答着水,看着司马道子把甜瓜一口一口的送进嘴里,最后全都吃光,司马曜这才满意的开口。
“道子啊!”
“最近你缺钱吗?”
司马道子一怔,猛然发现,司马曜正用那种特别亲切,特别兴奋的眼神在看着自己。
登时心里更慌。
“不缺!”
“臣弟不缺钱!”
开什么玩笑,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敢要钱?
不要命了?
不缺啊!
太好了!
司马曜搓搓手,探身向前,凑到司马道子的鼻尖前:“可是,大兄缺钱呐!”
“你看荆州大军凯旋,一连夺取了新野、南阳两个重镇,我们作为朝廷,该给些赏赐吧!”
司马道子渐渐听明白了,赏赐确实应该给,但是,兜里没钱就不必勉强了吧。
“大兄,打胜仗那都是他们应该的!”
“这些年,荆州兵在江北战场上,吃了多少败仗?浪费了多少国帑?”
“我们朝廷难道让他们还钱了吗?”
琅琊王果然是好见识!
逻辑体系严丝合缝,不服不行!
军队就是要朝廷供养的,为国者,唯战与伐!
要是连胜仗都打不了,还要你老司马家做门面干什么?
司马曜眨眨眼,也被弟弟的这种无耻言论震撼到了。
要是以前,抠门无比的司马曜或许还会觉得弟弟灵机妙算,立刻与他达成一致意见。
可是现在就不成了!
你无耻,我不能比你更无耻!
老子还要坐稳皇位哩!
“还钱的事暂且放到一边,现在人家打了胜仗,我们总不能再揪着以往的错处理论。”
“那样也未免显得我们司马家太不仗义!”
仗义,那是老司马家行走江湖的最高要领,司马家的人一直都贯彻的很好!
“道子,你是朕的胞弟,朕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弟弟,都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朕有了困难,自然也就想到了你。”
“你不会不支持朕吧!”
司马道子很为难:“可是,可是臣弟也没钱呐!”
没钱是不可能的,不想掏钱倒是真的!
看来,他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的危险。
司马曜眸光一闪,瞬间就变了脸。
“道子,不过就是让你出一点钱,只要我们司马家稳住了江山,想要钱,以后不是多得是机会?”
“以后,不管是朕继续当皇帝,还是你来做这个皇帝,钱财終究還是在我们司馬家打转。”
司马曜拍着弟弟的肩膀,又拍了拍身后的御座,笑的特别灿烂,就在他灿烂笑脸的另一边,豆大的汗珠已经在道子的额头出现。
“陛下误会了!”
“臣弟绝无此意!”
“臣弟一心拥戴陛下,甘当左膀右臂,只要陛下有需要,臣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司马道子匍匐在地,在他的眼前,昔日王国宝风光的样子,和他凄惨的死相重叠在一起。
王国宝死了!
虽然司马曜并没有明发诏令处死王国宝,但是朝野上下,凡是耳不聋眼不瞎的大臣,全都知道了王国宝的死讯。
你想落得个和王国宝一样的下场吗?
司马曜雖然没有明说,但是他的意图也已经很明显了。
“好!”
“太好了!”
“朕就知道,你与朕一定是一条心的!”
司马曜大嘴一张,就给司马道子上了一道紧箍咒。
我说我们是一条心,我们就是一条心,你想生出别的心来?
休想!
“那就这么说定了!”
“明日,你就拿一万金出来,朕要好好奖赏荆州将士!”
一……万……金?
司马道子眼前闪现了无数的星星,他好像是听到了具体的钱数,又好像是根本没听清。
只觉浑身无力,不想再支撑,就这样整个人瘫软了下去。
“殿下!”
“殿下你没事吧!”
元宝冲上前,拉起司马道子,拼命的摇晃。
司马道子双眼紧闭,牙根咬紧,模样特别的痛苦。
“陛下,琅琊王好像是晕过去了!”
“快去把御医请过来,给殿下医治!”
这个孩子,怎么回事?
这么不禁吓呢?
“陛下,臣弟身子不适,明天恐怕是拿不了钱了,还请陛下宽限几天,待臣弟好些了,一定如数取来。”
感觉到司马曜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司马道子这才把眼睛睁开,口中喃喃,装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司马曜微微一笑:“好弟弟,只要你有这份心,大兄就知足了!”
“你不必着急,最近太医局来了两个新御医,医术相当高明,只要让他们诊一诊脉,喝一剂药,保证药到病除!”
“别说是明天,就是今天,你也能站着走出建春殿!”
老天爷!
活不了了!
司马道子踹了踹腿,真想立刻就死在司马曜的眼前!
要钱不要命,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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