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城北边,这里有个庄园,主人姓邱,很有些家产,除了庄园之外,还开了一家酒坊。
庄园里有三个院子,后院内设有天井,平时下人都是在天井打水,可能是因为天井的地理环境好,用此天井里的水酿出的酒极其香冽,邱姓主人也成为了安南城最受欢迎的酿酒大户。
天井旁边,一个穿着布艺的人正在劈柴,此人脸上带着铁皮面具,看不出男女性别,只是他的身材瘦弱,看体型应该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没过多久,就有几个打水的酿酒工人来填井打水,偶尔会有人和这面具人打招呼。
劈柴十分辛苦,加之天气炎热,面具人已经出了一身的热汗,而且脸上还带着铁面具,就更加的难受了。
忽然,一个锦衣少年径直走了进来,面具人以为又是来打水的,却是没有抬头去看,直到那人走到他的面前,他这才抬起了脑袋。
刹那间,他口中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就像是一只雏鸟在面临毒蛇时发出的悲鸣声。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伤到手了?”
楼上的老人听到了惨叫,赶忙下来查看,随即便看到了面具人身前的锦衣少年,愤怒的情绪一下子冲上了脑门,他顺手抄起靠在墙边的笤帚,急切的冲了过来。
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将面具人搂在了怀里,戒备的盯着锦衣少年,沉声说道:“畜生,你想做什么?”
“我来为自己赎罪。”
分身看了老人一眼,便立刻跪在了地上,说道:“小武的脸是我毁掉的,我对不起他,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请求你们的原谅,你可以杀了我,也可以随意的羞辱我,我想补偿。”
说着话,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搁在了地上。
老人嘴角抽/搐了一下,搓了搓手,将手伸出一半又缩了回来,高喊道:“你给我滚,离我的乖孙远一些,滚啊。”
分身平静的说道:“你下不定决心,不如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小武。”
“你滚啊。”
小武是他的孙子,小小年纪就被眼前这个畜生扯掉了面皮,从此就变成了哑巴,好像再也不会说话了。
他希望石流仙离自己的孙子远一点,此生都不要再产生交集为好。
小武呆呆的望着地上的匕首,眼睛里出现了些许的神采,只是迟迟没有动作。
又有一伙人敢过来取水,他们马上就认出了跪在地上的男人,不由吃了一惊。
石流仙的恶名太昭著了,而他跪的位置又有些不太对,正好就在水井旁边,让他们如何去打水呢,这是一个艰难的问题。
他们没敢上前打扰,只好默默向后退去,默默观察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武感觉眼前一片漆黑,他快撑不住了,趁着还没有倒下之前,他想报仇。
一只手僵硬的伸了出去,老人马上就抓住了孙子的胳膊,对着他摇摇头:“乖孙,你不要上他的当,这是小畜生的诡计。”
瞬间,小武感觉无比寒冷,身体彻底僵住了,这要真的是对方的诡计,自己是不是要承受更大的伤害?
分身接着说道:“小五,你不要听你爷爷的,相信我,我是来赎罪的,动手吧,拿起匕首在我脸上招呼,那份痛楚的感觉我不知道,我想感受一下,如果你不动手,你一辈子都只会活在阴影当中,这份煎熬会逐渐吞噬掉你的灵魂。”
老天爷呀,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打水的一群人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听着从石流仙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都觉得如此的不真实。
同时他们的心也紧紧的揪了起来,期待着小武的表现,希望他拿起匕首为南安城的百姓好好的出一口气。
老人紧紧拽着小武的衣袖,轻声道:“乖孙,饭菜我已经做好了,今天有鸡汤,咱们快去吃饭吧,别理这个疯子了,他是疯子,他是畜生啊,你斗不过他的。”
一边说话,他就要拽着小武离开。
他换上温和的语气,叙说着此事的利弊,他并不指望小武能明白,他的目的还是为了孙子能离石流仙远一点。
眼看就要踏进门里,这时小武忽然像发疯一般甩开他的手,快步冲了回来,捡起地上的匕首,向下猛的一扎,狠狠的刺进了分身的胸膛。
老人惊呆了,那些打水的人惊呆了。
随地,他们反应过来,冲过去想将小武拉开,如果石流仙死在了这里,那么他们所有人都会遭到牵连。
“不要过来!”
分身大吼了一声,震慑住了所有人。
轻轻咳嗽了一声,分身注视着小武那双已经扭曲的眼睛,轻声说道:“很好,干得很好,一刀不足以消除你的恨,接着来,就像我当初对付你那样来对付我。”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他,果然畜生的世界他们不懂,真是太可怕太荒谬,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小舞默默将匕首抽了出来,望着沾血的双手,呆了一会儿,竟然笑了:“当初是我太傻,为了赚二两银子,就随着他们一起造石小姐的谣言,是我太蠢。”
老人冲了过来,将孙子紧紧抱在怀里,用力将匕首夺下扔的老远,大声说道:“乖孙,你能说话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爷爷!”
“哎,咱们回去吃饭,吃完饭咱们就离开安南城。”
分身接着说道:“你还恨我吗?”
“恨!”小武点点头,“不过咱们两不相欠了。”
分身笑了笑,身体随即向一旁歪倒。
“这么多人围在此处干什么,快干活呀!”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院外响起,随即一个中年人便背着手快步走了进来,眼睛看了一圈,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分身。
“这……这是谁干的?”中年人大声喝问道。
“是我。”小武平静的说道。
“你,好好好,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中年人急切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送石公子去医馆,他要是死了,你们所有人都得为他拼命。”
“邱老爷,这不关小武的事,是我失手刺伤了石公子。”老人将小武护在身后,大义凛然的说道。
中年人冷声说道:“哼,你们爷孙俩,都给我老实呆着吧。”
他并不了解情况,也不想了解情况,这世道,没权没钱,你就活该受人欺负,但是你要胆敢逾越,那便是害人害己。
他现在想的只有两件事,一保住石流仙的性命,二赶紧报官。
暮色渐临,炎热的天气去除了不少,临安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这一件事情,那就是石流仙的疯狂之举。
他们都认为石流仙疯了,大老远的跑过来送死,被人刺了一下,重伤频死,好在被大夫及时救了回来,而且他刚一清醒,便又到官府将爷孙俩保了出来,又亲自送他俩出城,最后昏死在了城门外面。
是这世道变了,还是现在的疯子都不走寻常路了,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石娇将茶具清洗了几遍,等水烧开,泡了一壶好茶,亲自给石风送了过去。
走到书房内,见石风正在专心练字,她便将茶杯搁在了桌上,静静的立在一旁。
石风写完最后一笔,用清水净了净手,默默的看了一眼茶水,随即说道:“娇儿来了,坐。”
“谢谢爹。”石娇乖巧的坐下,皱着眉头,像是有心事。
“呵,你有什么话请就说吧,在为父面前不用遮遮掩掩。”石风轻声说道。
“爹,你有没有觉得哥哥现在很古怪呀?”
“古怪!何止是我觉得,现在整个安南城的人都觉得他是一个疯子,你到街上随便走走,连5岁的稚童都知道石流仙疯了。”
“女儿的意思是哥哥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好像不是我的哥哥,身体里面住着另一个人。”
“别说傻话了,世上哪有如此稀奇的事,以前小畜生清醒的时候,我看不惯他,现在他疯了,我反而觉得顺眼多了。”石风低头喝了一口茶,“不管怎么样,还得小心是他的计谋。”
石娇吃惊的说道:“爹,难道你还认为哥哥这些都是假装出来的吗?”
“哼哼,小畜生从小到大干过多少出格的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天都在计算着别人,所以万事都有可能。”石风放下茶杯,十分笃定的说道。
“爹,不管哥哥他是有计谋,还是真的疯了,咱们都不能放任他继续这样下去,他会死的。”石娇脸上充满了担心。
石风淡淡说道:“那你就好好盯着他。”
“知道了。”
深夜,石娇没有丝毫的睡意,她从房间里出来,吹着外面的热风,心里想着念着的都是哥哥的事情。
对待别人,哥哥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充满了阴谋诡计,而对待自己,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柔,这种兄妹之情是她最为珍视的。
她忽然有些害怕,她害怕哥哥对自己的爱分散了、转移了。
自己会是一条被抛弃的小狗吗?
晃了晃脑袋,她将这份奇怪的感觉抛在脑后,义无反顾的走到哥哥的房间,房间内充斥着药味,她轻轻的趴在了哥哥的身上。
说着话,交着心,然后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是醒的还是睡的,她并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