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宫甘露殿偏殿之中,杨广端坐在御案之后,手中拿着一份奏疏,凝神细读,这是杨素呈上的整顿京兵方案:以选锋裁军之法遣散军中老弱、精简臃肿机构,以反腐名义裁剪败类军官;剩下旧将集中整训,通过整训将不合格、无能之辈剔除干净。
此外,杨素还提出调京兵转防边疆的观点,这么做的话,至少有三大好处:一是借助全营调动之机,将该营吃空额等腐败现象暴露于世,朝廷便能光明正大的将之整顿;二是借助长途行军之法,淘汰体力不足的士兵;三是京兵到了边疆之后,在小规模冲突中永葆旺盛的战力。
从朝廷的角度上说,这方案没有半点问题、益处多多,但这份方案等于是把京兵全盘打翻重建,触犯了太多太多人的利益;一旦推广,其阻力远远超过迁都之议,空前强大。
杨广看完,将奏疏放到案几上,看了刚刚回来不久的杨安,很是意外的问道:“婶娘迎金刚奴?有没有看错?”
“圣人!”杨安拱手道:“在回来之时,我见着王府副总管郝瑗了,而他们所说的街口,站着八名健壮、醒目的的女侍卫。眼下的京城,似乎除了卫王家,其他人都没有这种女侍卫。”
“噗!”想着卫王府特立独行、风格各异的“美婢”,杨广忍俊不禁,喷笑出声。
说起来,杨集家的“美婢”里头,也有他杨广一份功劳,正是得益于他的添砖加瓦,才有现在数量庞大的规模。
独孤皇后公平公正,既然都送杨集美婢了,没理由不送她的五个儿子,所以各个王府都有同款美婢,而且还不少。
杨广异常嫌弃、看着都烦,但这是母后所赐,不能不要;想着杨集是个年少无知、不知美丑的孩子,他便在逢年过节之时,悄眯眯的转赠几个给杨集,见母后没什么反应,接着再送;杨勇、杨俊、杨秀、杨谅等人见了,也纷纷效仿;久而久之,他们倒是清空了,而杨集家,却成了肉山集中营。
关于这一点,杨广由衷佩服杨集,他看着都食难下咽,可杨集天天和那么多“美婢”生活,竟然没有什么反应,实在是太厉害了。
“圣人,卫王到了。”就在这时,一个入殿禀告的内侍,打断了杨广的思绪。
杨广点了点头:“宣。”
“遵命!”内侍顿时转身去了。
甘露殿属于后宫的范畴,杨集小时候可以随意瞎逛,虽然杨广现在也允许他随意出入,可他毕竟是个大人了,该避讳都要避讳;到了前殿后苑界线的甘露门,便止步不前了。等内侍回报,他便举步向前,进入甘露殿,见到杨广身穿常服,而不是正装,便心中有数了,拱了拱手:“小弟见过阿兄。”
杨广见到杨集,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起身向下首的位子示意:“坐吧。”
“是!”杨集走到近前,又看了他一眼,发现这家伙好像越来越帅了,身穿常服、头戴紫金冠的杨广,眉宇清朗、丰神如玉、帅气逼人,想必他在扬州为官之时,定有许多多情少女为之着迷。
“怎么了?”见到杨集摇头晃脑的盯着自己,仿佛在品鉴精美的珍宝一般,杨广还以为自己的着装有不妥之处,也不由看了看。
“没什么。”杨集说道:“阿兄愈发风采动人了,你再这样下去,其他美男子岂不是自卑死了?”
“那就让他们死去好了!”杨广哈哈大笑,怡然自得的抚着颌下修剪整齐的胡须,自恋的说道:“实不相瞒,我也觉得我比半月前更英武了。”
“臭不要脸。”杨集说了句,从杨安手中接过了一个木盒,随手放到一旁。
“哈哈哈,跟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说话,想要脸都难呐。”杨广开怀大笑:“怎么样,看到我,你这美男子是不是很自卑啊?”
“自吹自擂算什么?”杨集悻悻的坐了下来,说道:“真有本事的话,咱们去平康坊南里视察,看那些阅人无数的女子说谁更英武。”
“去就去,怕你不成。”杨广笑眯眯的说道:“虽然我从未踏入烟花柳巷,却也知道女人更喜欢我这年纪、这气质的中年美男。”
“……”旁边的杨安听得一头黑线,这两个各处一方都很正常,只要凑到一起,往往就变了。
你听听,堂堂一个亲王,竟然邀请皇帝去逛青楼,何其之荒谬?然而这个英明神武的皇帝,此时竟然像个受不了激将法的小少年一般,分毫不让。
还是先帝有先见之明呐!在世之时就说卫王满肚子坏水,未免圣人被他带坏,专门把他们隔离了老长一段时间。
“你赢了。”这下子,杨集无话可说了,咬了咬牙,说出了很怂的话;杨广跟他差不多一样帅,却比他多了许多人生阅历的成熟感、以及上位者的气度,确实比他更有魅力。
论及撩女的气度,他还真不如。
“哈哈!”杨广得意洋洋的瞥着杨集,仿佛在说:小子,你还嫩着呢。
“我受伤了,需要安慰。”杨集说道。
“嚯,你还会受伤?要怎么安慰?”杨广故作姿态的想了想,笑容可掬的安慰道:“虽然你比我差了一大截,可也是万中无一的人中龙凤,不必自卑、不必自卑。”
一阵笑闹,杨广爽了,不待杨集还击,便挥手让杨安退下,不讲武德的谈起了正事:“关中虽是国都所在,可建国以来,就问题重重。我大隋所有矛盾也都集中在了关中。且不说朝堂之上,便是民间,也有许多关陇贵族供养的匪类。”
对待酷似军阀般的关陇贵族,杨广和杨集的态度一般无二,那就是尽可能的削弱,兄弟俩这些年也交流过不少;面对这个小老弟之时,杨广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再加上他知道杨集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所以说得十分直接。
说透了,这小子很快就会给他应对良方。如果委婉的遮遮掩掩,他愣是不懂。
杨集闻言一滞,话题就得太快,就像龙卷风一样,打得他猝不及防。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能继续找场子了,只能顺着杨广的话题说道:“天下统一、人心思定,百姓安居乐业。正常人都不会当土匪,所以匪类也就是那小撮人。各个山寨召集到的人,顶多就是地方上的好吃懒做的地痞流氓,根本拉拢不了广大的老百姓,要想剿灭他们,不是难事。”
“关中之所以剿灭不了,一是州兵不能出境,这一限制,死死的绑住了真心想剿匪的官员、军队,一旦匪类躲到两州交界,剿匪的军队也只能遗憾的退回,而匪类休养生息完毕,又会祸害乡里。二是各支匪类与地方官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每当朝廷下达剿匪命令,通匪官员便在第一时间通知匪类,导致剿匪军队无功而返;有的地方官为了应付形势,往往嫁祸政敌、往往嫁祸不给他进贡的士绅、往往嫁祸拥有他们所眼馋的良田的百姓,当他们抓了、杀了这些人,既能应付朝廷,又能获得实实在在的好处,可谓是一举两得。而这两点,便是关中年年剿匪、年年有匪的根本原因。”
“凉州之所以做到无匪,一是解开了不能跨境的禁制;二是剿匪之时,没有通知地方,而是由军方出击,当地方官员明白军方是来剿匪之后,想通知匪类,却已经晚了。”
杨广默然点头,杨集说的道理很简单,同时也是他让东宫十卫率负责剿灭关中匪类的用意所在,他缓缓的向杨集说道:“迁都洛阳之后,我担心有人在关中掀起一场风波,故而让世明先把境内的匪类歼灭干净;只要关中失去了‘匪’,日后便是有人以‘匪’的名义闹事,也很容易查到他们身上。金刚奴,世明刚刚开始不久,你有什么说的?”
杨集说道:“这样的话,那我建议世明和开战的匪类僵持着,让匪类的主人小瞧世明;等迁都了,再毕功于一役。”
杨广目光一亮,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放任‘匪类’坐大,之后让资匪的人吃个哑巴亏?”
“正是如此!”杨集点了点头:“一路上,我看到很多东宫十卫率士兵,可见世明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而且对关中匪类知之甚详了。若他剿灭这些已知的匪类,应该很容易,但是迁都后产生的匪类就更难对付了。就算日后没有匪类,可也达不到剪除一些人的实力的目的。既如此,干脆用己知的匪类为引、世明无能之名为饵,诱使这些人加大资匪力度。时机成熟后再下手,这些人必将损失惨重;要是拿到什么通匪罪证,那更就好了。”
杨集停顿了一下,等杨广消化好,接着又说道:“我在凉州剿匪时,便从各个山寨拿到了通匪官员的罪证,当这些罪证一一公布,百姓恨不得我杀这些通匪官员满门抄斩。我想,此法在关中和其他地方都通用,只要广大百姓的支持,朝廷怎么收拾那些通匪官员都是对的。”
“此法不错,之前是我考虑欠妥了。”杨广想了想,皱眉道:“迁都后,我准备让世明留守关中,借机淬炼他,可他毕竟没有打过一仗,你觉得他能胜任吗?”
“我以前没打过一仗、没治过一地,结果还不是混得好好的?”杨集笑了一笑,老气横秋的说道:“世明这孩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内史令,政务水平毋庸置疑;唯一欠缺的就是军事上的实战经验,但他是太子,得给他证明自己的机会才对。就算他手忙脚乱,还有我们这些长辈看着,局势能坏到哪儿去?”
见着杨集摆起了长辈的谱,杨广忍不住笑了:“世明是国之储君,是该给他锻炼的机会,此事就这么定了。接下来的第二件事与军改有关,军改的目的和用意,书信上已经讲过,我就不做赘言了。”
顿了一顿,又说道:“你纳匪为兵、纳流民为兵,当初是怎么考虑的?说得越细越好。”
杨集沉吟半晌,说道:“凉州这些年陆陆续续接纳数百万流民、灾民,而流民和灾民在得到妥善安置之前,已经流浪了很久。可他们不管怎么劳累、怎么再饥寒交迫,始终对朝廷抱有希望、始终没有从匪类,只要官府赈济得当、及时资助和安置,他们很快就以恢复生产为重,根本就不用官员监管。可见沦为流民和灾民只要有盼头、看到一线希望,都不会从贼;既然他们都是心存善念的受灾百姓,那我将他们纳入军中,并没有什么可虑的。”
杨广闻言点头。
杨集接着说道:“至于凉州匪类,一部分是少数民族,他们生活艰辛,不仅向往汉家百姓的美好生活,而且小心翼翼的和汉家百姓接触,但遗憾的是,他们的示好非但没有得到回报,反而因为异于汉人的相貌,惨遭官吏、奸商盘剥,一些官吏盘剥不得,便把一些弱小的部落逼反,然后带兵剿灭,当他们把战报上报朝廷,朝廷一些官员不知底细,将这些官员视为英雄,最终使他们名利双收。但却恶了朝廷的名声,使两族之间的矛盾进一步激化,一些少数民族被贪赃枉法的官员逼得活不下去了,只好当了匪类。”
“另一部分匪类,是战乱年代的流民,他们为了躲避战火,纷纷遁入山中,相互吞并之后,就形成一个个部落式山寨。有的山寨自给自足,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日子虽然艰苦,可是因为不用交税,倒也过得去,对于这一类,只要好言相劝,就会下山过日子,接近官府的安置。”
“有的山寨则是以打家劫舍、拦路抢劫为生,有的山寨,甚至拿了吐谷浑、突厥的钱财,替吐谷浑、突厥卖命,竭尽所能的破坏凉州的秩序。对于这两种,我的原则是武力清剿,将俘虏到的匪类拿来当免费劳力,有的判三年、有的判五年、有的判十年……这些人为了争取特赦、早日和家人团聚,都老老实实的干活,这种方式比较慢,于是我又开设屯田军、奴兵,鼓励急着戴罪立功的人从军,只要他们在战争上立功,便能减刑,哪怕战死了,也会得到抚恤,在此政策之下,选择从军的人很多,再加上他们的家人被官府妥当、成了官府的人质,所以也很老实。”
见杨集停了下来,认真聆听的杨广目露思索之色,过了半晌,问道:“这便是你成功的秘诀?”
杨集点头道:“算是吧!”
“金刚奴,你的成就摆在那儿,毋庸置疑,我没什么好说。”杨广摆了摆手,皱眉道:“你对流民和灾民的阐述我也认可,可是在贼子方面,你忽略了最根本、最要命的一点。”
杨集听罢,也郑重了起来:“哪一点?”
“你的贼跟我的贼不一样,你的贼没背景、没后台,灭了就是一了百了;我的贼就不同了,他们的背景大得出奇。”杨广看了杨集一眼,继续说道:“当然了,贼就是贼,灭了就是大快人心,但是他们能从军吗?从军后,会不会又被他们背后的后台控制?”
对于关中之贼,杨广深思熟虑过,而且也有自己的见解和处置办法,但是他知道杨集鬼主意贼多,而且不希望自己的思路干涉到杨集,于是顺着杨集的节奏、“傻乎乎”的一步一谈,希望在商议的过程中,碰撞出新火花。
“移民、异地驻防。”杨集说道:“只要杀了贼首领,小贼子就是一盘散沙,一个二个人人自危,只要看到生的希望,他们就会乖乖的配合,届时,朝廷可将他们移民去幽州、冀州。如果形成关中兵、山东将的格局,或许更好。”
杨广沉吟须臾,说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办法,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良方,可以尽快弥补数百年的裂痕。”
身为皇帝,要全方面去考虑。
杨广也想提拔山东将领稀释关陇贵族在军中的影响力,可山东士族、山东豪族在北周和北齐的战争中,沦为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在关陇贵族的打击下,以往的北齐官宦世家被削弱成了小地主,他们从云端之下被打到尘埃,对关陇贵族主导的北周、大隋非常敌视,至今还在怂恿百姓、蛊惑百姓。
而京兵、军府皆是关陇贵族子弟主导,只要一名山东将领入军,往往被将领、士兵排斥,而山东将领同样用他们可怜的高傲自矜来展示他们的优越,这便造成双方的不融合、不和谐。
让山东将领去山东大地募集军队、掌控军队吧!只怕又是一个东西对峙、东西大战。
但是如果按照杨集的思路来办:在山东大地形成关中兵、山东将的格局;在中原形成东西对半的格局,或许能够渐渐的缓和东西的矛盾,再加上朝廷在洛阳,想必闹不出大乱子。
虽然此法前途未卜,却值得一试。
冀州曾是北齐的核心、又处于内地,而且跟新都只隔一条黄河,无疑是最佳的试行之地,不过冀州大总管,必须由可靠可信之人担任才好。
念及于此,杨广不由又看了看杨集:这家伙熟悉个中门路,无疑是最佳人选,可凉州鬼事特别多,根本就离不开这家伙。
想了想,便说道:“我打算先在冀州试行,而冀州大总管人选,我看斌籀比较合适(杨纶),等他坐稳了冀州大总管,再把凉州那套引进去。”
杨纶现在是兖州大总管,他是在山东发大水时上任的,自上任以来,一直以修黄河大堤为主;杨广数月前东进洛阳、查看新城修建进度,之后在杨纶的邀请下,巡视了一番黄河大堤。工程方面半点问题都没有。
可杨纶跟杨集一样,并没有做外行指挥内行之蠢事,黄河大堤的工程全权交给阎毗负责;他本来就是一个大将,既然那么闲,索性调他去冀州好了。
“我看行!”杨集点了点头,杨纶也是他们家族里的牛人,他的水平,轮不到自己来点评,不过凉州那套,杨纶未必玩得转,想了想,便建议道:“凉州新政执行至今,出了不少成熟的新政人才,如果有需要,可以从凉州调几个过去协助斌籀兄。”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杨广笑着说道:“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杨集说道:“原甘州刺史刘权是坚定的改革派,我的很多想法都是他在甘州试行的,很多方案也是他有试行过程中形成和完善;他有着丰富的改革经验,如今在中枢当卫尉任职,基本无事可做,有点大才小用、浪费人才了。”
刘权入京后,仍旧与杨集有联系,一直说中枢官场陋习多、潜规则多,每天都如履薄冰,过得很不痛快,远远不如凉州舒坦。
杨广闻言点头,又问道:“还有呢?”
“张须陀、麦铁权、王威、王辩、高君雅、薛世雄、李靖、张定和、尧君素、王行本等人都行,只不过一些人是大隋和吐谷浑对峙节点的大将、一些人在打造边境和大湖区之间的军事堡垒,暂时不宜调动。”杨集看了看杨广,说道:“虽然我都舍不得,不过阿兄要调人,我也会以大局为重,但是有一个人,你打死我、我都不会放手。”
杨广闻言无语,凉州事情本来就多,而你又这么说,我还好意思跟你抢人?
当他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心中不由好奇起来,稍微想了想凉州诸多文武的职务时,眼睛不由瞪得大大的:“你说的这个人,不会是麦铁杖吧?”
“就是他!”杨集点头道:“凉州诸多文武,个个都是顶级人才,但是就凉州目前形势而言,擅长搞破坏的老麦是不可替代的存在。最最重要是的,我也不知他在哪里。”
杨广霍然起身,满脸震惊的瞪着杨集,不可思议的说道:“金刚奴,麦铁杖和你臭味相投,你不放人,我能理解。但是、但是,他是你的部将,你这个当主帅的,竟然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你你你、你就是这么给我带兵的?”
“对啊!我就是这么带兵的。”杨集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也知道这样不太好,可是我们愣是没输过,你说奇不奇怪?”
养涵极好的杨广听了此话,愣是气得说不出话来,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为好,过了许久,才吐了口气道:“金刚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欠揍?”
他焦躁的踱了几个圈子,又停了下来,手指着杨集:“若不是、若不是你今天刚回来,我非要收拾你一顿不可。你给我听好了,下次再说这种阴阳怪气的话,我绝不放过你,否则,我杨广跟你姓。”
“那还不是姓杨?”便在此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同时也说出了杨集的心理话。
兄弟俩迎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绛紫色宫装、云鬓凤钗的女子从侧门走了出来,见到兄弟俩如斗牛一般大眼瞪大眼,嘴角不禁泛起了温婉的笑容。
杨集赶紧站了起来,躬身施礼道:“小弟见过嫂嫂!”
来人正是萧皇后,她微笑回礼:“二郎这几天心情不太好,你别惹他。”
杨广抬眸盯着爱妻:“你哪边的?”
萧皇后看了杨广一眼,无奈道:“你说你,好歹也是个皇帝,怎么就和一个孩子计较起来了呢?”
杨广也是醉了,没好气的说道:“孩子?他都这么大了,孩子他爹还差不多!”
说着,气呼呼的坐了起来。
萧皇后没理他,淡淡一笑,向身后的人点头示意,内侍赶紧把抬着的桌子放到中间,另外三人,将手中绣墩放在桌边,北面两个、南面一个。
等他们忙碌好,端着托盘的小宫女赶紧上来,将精致点心一一摆上,之后行礼退下。
杨集二话不话,一屁股就坐在南面绣墩之上。
杨广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坐到北南左边的绣墩之上。
萧皇后坐到身边右侧,她提起一旁青玉流光玉壶,向对面的杨集说道:“金刚奴今天回来,该回去和婶娘用膳才是,不过这里也是家,可小酌几杯,聊作接风洗尘。”
说着,提起玉壶,先给杨广斟了一杯,又为杨集斟了一杯,纤纤玉手,推至近前。
“多谢嫂嫂。”杨集见杯中酒鲜红似血,气味香甜,便知是上好的葡萄酒,又见杨广一派傲骄作派,便故意说道:“酒是好酒,但却没有用到合适杯子!我认为饮这葡萄酒,最好要用夜光杯。”
“为何?”萧皇后好奇的看着杨集,杨广虽不说话,也可盯着。
杨集拿起酒杯,轻轻的摇了摇,说道:“葡萄美酒颜色鲜红、香甜可口,须眉男儿饮之,未免有失豪气。若是以夜光杯盛之,酒色便和鲜血无异,饮酒有如饮血。唯有如此,方能喝出个中滋味。”
萧皇后不信,连忙起身让人拿来夜光杯,将酒倒在夜光杯中,只见殷红酒浆在酒杯映照下竟与鲜血一般无异,不由怔了怔。
杨集笑着说道:“所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便是如此。”
杨广听到‘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便绷不住了,问道:“此诗何名,全诗呢?”
杨集念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杨广动容道:“好,好个‘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葡萄美酒配上了夜光杯有如鲜血,加上这激昂诗句,更是热血沸腾!金刚奴文采斐然,可谓是冠绝古今、让人震撼!”
“确实如此,请!”杨集举杯向兄嫂示意一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杨广也是一口闷,感觉大不是不一样。
萧皇后端着酒杯,本想也想陪他们喝一口,可是被他们这么一渲染,又见酒浆鲜红似血,喝不了了。
杨广从她手中接过酒壶,为他自己和杨集满上,兄弟俩对饮三杯,杨广不经意的看了看杨集放在一旁的木盒,他对这玩意已经好奇好久了,感觉里面装的应该是《三国演义》,可杨集愣是没说,他直接问道:“《三国演义》后续的手稿呢?”
“带来了!”杨集起身拿来木盒,抽开盖子,才把盒子呈递过去,说道:“这是手稿,我打算印刷出来。”
“等我看完,会将原稿还你。”杨广头也不抬的拾起书稿,正是按照顺序装订好的手稿。
本想吃过饭再看,可是忍不住。
萧皇后也是如此心态,她想着杨集也不是外人,便向他笑了笑,起身把绣墩搬到杨广身边,一起看了起来
两口子就这么把杨集晾到了一旁。
“……”杨集大是惊讶,杨广喜欢看历史类书籍、,他是知道的,万万没想到萧皇后也是个书虫。
他想了想,便起身道:“共有九个回目,你们慢慢看,我先回家了。”
杨广头也不抬,挥了挥手,表示他可以滚了。
萧皇后笑了笑,起身向杨集说道:“天色也不早了,先回去和婶娘团聚吧。”
“谢嫂嫂体恤。”杨集拱手一礼。
而后,出了甘露殿。
。。。。
没了外人,杨广夫妇几乎贴在了一起。
他俩看书很有经验,每次看逸书的时候,第一遍只看故事情节,不求甚解,颇有点囫囵吞枣的意味;如果有该书有价值,第二遍才是会细嚼慢咽,慢慢品鉴。
《三国演义》肯定是有价值的书籍,不过这是第一遍,所以他们看得极快。
也不知多久,杨广将手稿推到了萧皇后眼前,长身而起,既是感到心神通达、又有些怅然若失。
这种心情怎么说呢?就像是读者养了半个月的书,被他一口气宰完。
爽是爽了。
但新的期待又来了。
过了一会儿,萧皇后意犹未尽的长叹一声,苦笑道:“下面又无了,估计又睡不着了。”
杨广唉声叹气道:“只好再等了,好在他已经到家了,可是安稳在家写。”
看了看桌子上的书稿,又说道:“重来,细读!”
萧皇后抿嘴一笑:“好。”
两口子又凑到了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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