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爱读 > 大隋主沉浮 > 第261章:论功行赏

新皇登基,自有一套固定的章程和程序,有些事也该在登基当天宣布,比如说先帝宾天,新皇如何给先帝定庙号谥号等;新帝登基,年号又该确定为何,新帝对文武百官有什么任命和调动等等……新朝新气象,新帝又有何等重大国策等等。但是轮到杨广这里,一切从简。他在宫廷政变结束以后,当天晚上就在仁寿宫登基为帝了。

倒不是杨广想当皇帝想疯了,事实上,他本人也不想这么儿戏般的上位,他希望自己在举世瞩目、举国欢庆、‘万’国朝贺的情况下登基,但大隋的现实不允许他一步步的走完古制:一方面是先帝尸骨未寒,需要新君来筹备、计划、拍板头绪纷繁的国葬,当然太子也可以来办,但这么一来,却是对杨坚的大不敬,毕竟杨坚是大隋王朝的开国之君,如果让太子来操办他的葬礼,这成何体统?

另一方面还有宫廷政变、京城骚乱、等等一大堆烂事需要“皇帝”下诏安排;尤其是汉王杨谅早就在并州招兵买马、准备动手了,若是杨坚宾天的消息传到太原,而杨广这里又没有登基的话,说不定杨谅登上帝位,再以正统的名义来讨伐杨广,到时候,天下怎么看杨广?人们会说你杨广如果是正统,你为什么不在先帝驾崩的时候,以太子的名义当皇帝?你杨广不登基,是不是因为杀了自己的父亲,所以有负疚在心?还是因为满朝文武知道你杀了先帝,所以不支持你?

迫于形势,杨广只好绝了在京城堂堂正正登基的念头,当宫廷政变一结束,便在文武百官的劝说下,仓促的找了一个吉时,然后在仁寿宫仓促登基,正式开始了他的帝王生涯。

出于对父母的敬重,杨广遵循古礼,既没有更改年号,也没有册立皇后和太子,甚至连父亲的庙号、谥号,现在都不能赠予,必须回到京城以后,再在大兴宫堂堂正正的举行追赠事宜。

这也就罢了,更让杨广郁闷的是杨素、宇文述等人认为他的帝位还不稳,为免白天的宫廷政变打击到他和皇族的声望,引发更多更大的骚乱和动荡,杨广只好听从大家的建议,十分无奈的把宫廷政变定为右卫内讧。所以除了杨集、杨昭、杨昭、萧婉、杨素、宇文述、史祥、杨玄感等少数直接参与者,九成以上的文武百官都不知今天白天发生了一起差点就改天换地的宫廷政变。

与此同时,为了防止汉王杨谅造反,又暂时封锁了杨坚宾天、自己登基的消息,再任命屈突通为使,带着以杨坚名义下达的诏书前去太原召杨谅回朝。

另外,杨广在白天的时候本打算任命杨集为京城留守,让他和杨约掌控京城兵马、平息京城物价,但是计划不如变化,由于杨坚病逝在仁寿宫,杨集这个亲侄子自然是要一起扶柩回京城的,可是京城的动荡和骚乱又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了,于是杨广只好正式任命杨约为京城留守,令他今晚立刻入京。

尽管杨广本人搞得像是小偷一样的上位,可他既然是皇帝了,却不能对文武百官没有半点表示。其他人也就罢了,但是那些在宫廷政变“右卫内讧”中立功的功臣,却不能不封赏,不然的话,日后谁还愿意为他这个皇帝卖命?所以登基为帝以后,杨广最上心的一件事就是册封功臣的事情。

然而杨广很快又犯了难,原因是有三个已经到头了,比如说功劳最大的杨集,他是亲王和右卫上将军、凉州大总管和刺史;比如说杨素,他是右仆射和越国公、上柱国,还有宇文述,他是右卫大将军和褒国公、上柱国。

但是有功不赏、有罪不诛,向来是皇帝大忌,何况这三大功臣将是构成新朝的三根擎天白玉柱,不赏的话,岂不让所有看着他们的人也感到心寒?

他们三人是因为明白大隋王朝此时局势严峻,故而能够理解杨广,哪怕他杨广把今天的功劳留到日后补上,他们三人也不会介意什么,但是他们三人之后的小功臣,如今都眼巴巴的等着呢,若是他没有先把这三大功臣册封了,你让他如何封赏那些小功臣?

这三个人的共同点是爵位已经封顶了,而杨素和宇文述的勋官是上柱国,这也到顶了,他们两人可以从散官方面册封;杨集倒是没有什么勋官在身,所以比起杨素、宇文述,又多了一个册封的门径。

可是文散官、武散官、勋官和爵位一样,一个有用的实职没有,都是只领俸禄不干实事的虚职。若是升杨素、宇文述散官,杨广倒是没什么压力、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但如果让他只是加封杨集虚职,杨广就有些不乐意了。

他也不知为什么,今天碰到加官进爵、封赏这个环节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杨集,总是想给杨集实打实的官职。他现在就像是一个穷人忽然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在碰到好兄弟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跟他一起分享分享自己的快乐。

但是杨集还不到二十岁,就已经是右卫上将军、凉州大总管和刺史了,再往上升一步,那就到可以入相的地步了。而且以杨集的能耐,他估计不用等到三十,就混到封无可封的地步了。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杨广怎么办?

是让正值壮年的杨集告老还乡、混吃等死?还是架在朝堂上当神仙供起来?还是一刀两断?又或者是把他逼反再杀?

在这诸多后果之中,每一样都不是杨广愿意看到的结果。

杨广思来想去,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在实职方面,他把杨集原有的凉州大总管、凉州刺史、督凉州诸军事合成凉州牧,实权虽然没有增减,但是名字这么一变,意味着本可分给三个人来相互制约凉州军政大权,在制度上、法理上集中统一到了凉州牧身上。

在凉州牧、右卫上将军的基础上,杨广又加封杨集为正三品武散官冠军大将军、正三品文散官金紫光禄大夫,赐勋上柱国。这不仅是褒奖杨集“右卫内讧”中立了大功,还是补他在凉州所立之功。

杨广已经想好了,杨集以后如果又立下大功,就把他的功劳封到他的子女身上,照这小子立功和升官的速度,恐怕几个儿女还不够,得在私底下提醒那小子多生些儿女来受官才行。

杨素已经是右仆射,再往上就是摆设一般的尚书令了,而杨广需要借助杨素之处多如牛毛,岂能把他升为闲散的尚书令?所以给了他一个太子少师的官职,然后再封他的第三子杨玄挺为仪同三司。

宇文述则是从右卫大将军迁为左卫大将军,褒国公改封为许国公,封他次子宇文智及为仪同三司。

史祥在这起事件中,起到了事关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听到杨广遇险的消息以后,毫不犹豫将令箭交给杨素的举动,让杨广异常欣赏和满意,便将他从右卫将军,升为右卫大将军,负责清洗右卫左营等事宜。

过了这四名功劳最大的人,其他人就好封赏了,参与平息政变的杨玄感等将,也各有封赏,便是杨安也得到了应有有的奖励。至于那些为杨广战死、致残的将士获得十倍抚恤,此外,凡是参与平乱之战的士兵都获得三倍军饷,如此封赏下来,可谓是皆大欢喜。

唯独一人感到不满,那就是卫王杨集,他不是嫌弃官小,还是觉得官太大了;也不是怕功高震主,而是嫌州牧任务重、政务繁琐。许多原本属于司马、长史、朝廷的事务直接都会撂到了他的头上,由他经手之后,才会上报朝廷。这让他如何潇洒得起来?

但今天毕竟杨广当登基的第一天,杨集纵然再不想当凉州牧,也不能在文武百官面前扫了杨广的面子和君威,况且还有众多文武百官等着一人得道、鸡犬生天呢,你杨集若是发扬谦让风格、婉拒不受,你让他们怎么办?你让他们怎么不恨你?

所以再不想当州牧,杨集也不能当众反对。

繁琐、紧张的朝议持续到三更时分,杨广见大家都疲惫不堪,还有好几个坐在门口的低级臣子不断的重复着点头低头的快动作,心知再商量下去,也没有什么效率,搞不好适得其反,干脆就宣布散会了,大家拜祭杨坚以后,便纷纷山下的馆舍休息。

杨素、苏威、宇文述等重臣,则是被安排到前殿“客舍”休息。

杨素走进安排给自己的客舍,却看到儿子杨玄感正在门口等候,杨玄感受封以后便退出了仁寿殿,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功夫,见父亲回来,连忙上前行礼:“阿耶!”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杨素步子不停的向前,并向紧紧跟随的杨玄感问了一句。

杨玄感说道:“孩儿心里有事,睡不着啊!”

杨素点了点头,说道:“到里屋去说吧。”

父子俩进了房间,杨素便一屁股坐在胡床之上,他是六十多岁的老人,折腾了这么一天下来,也累得不轻,此时没有外人,便卸下了右仆射的面具。

杨玄感为父亲斟了一杯茶,便坐到下首,等父亲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这才低声说道:“我听说您和宇文述发生了争执,却是为何?”

“也没什么。”杨素淡淡的说道:“宇文述和豫章王希望借此机会,将杨勇和柳述等人的党羽、族人一网打尽;而我和晋王、卫王担心杨勇余党狗急跳墙,将严峻的事态进一步闹大,所以我们认为一切都要等到圣人坐稳江山以后再说,可是一旦拖下去,以后将会失去了清洗的借口,最终变成不了了之。”

“原来如此!”杨玄感想了想,便疑惑的说道:“孩儿也认为圣人当务之急是稳定朝纲、解除汉王兵权、防止汉王造反,至于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宇文述为何如此不智?难道就不怕杨勇余党引汉王入关么?”

“他不是不智!也不是看不清个中奥妙,而是唯恐天下不乱。”杨素摇了摇头,冷笑道:“先帝宾天之前,我们是一伙的,可新君登基以后,大家为了自家利益,便会自行其道,自古以来尽皆如此,故而大家分道扬镳、反目成仇都是很正常的事。只是我想不到的是圣人甫一登基,宇文述便不顾大局了。他说出这种不智之言,明显就是希望杨勇余党作乱、汉王谋反,这样才能让他在战争中捞到战功,在最短的时间内赶上我、超越我。但是他想多了。”

杨素傲然一笑:“因为汉王就算真的造反了,圣人自然是希望朝廷以雷霆之势镇压汉王,借此战来竖立新君新朝之神威,他又怎么可能放着老夫不用,而是让宇文述去冒险呢?就宇文述那两下子,又有什么资格与老夫争?”

杨玄感默然点头,父亲这番话看似狂傲,但却是不争的事实,在父亲数十年的军旅生涯中,只是在灭陈大战里被南陈大将吕忠肃堵过一点时间,但那只是局部战争中的旁枝末节而已;吕忠肃那点微弱的抵抗之力,虽然让隋军进攻势头稍微缓了一缓,但是当潮头猛烈冲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敢在军事方面上说自己超越父亲了。而宇文述虽然不错,可是和父亲比起来,确实是差远了。

他想了想,又问道:“阿耶,您认为圣人对支持杨勇的人不了了之吗?”

“不可能的!”杨素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杨勇余党仍旧实力雄厚,这些人是不会甘心失败的,他们顶多会蛰伏一代人的时间,然后又会卷土重来,圣人怎么可能任由这些人在暗中壮大?更何况类似宇文述的官员大有人在,一个二个都想往上面的位子挪一挪,若是圣人没有把支持杨勇的人拉下马,朝廷哪有那么多的位子来安排自己人?所以不管是在公还是在私,圣人都要收拾支持杨勇的人,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而已。”

杨玄感听了这些话,对父亲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己单单是问了一句“圣人对支持杨勇的人不了了之吗”,父亲便旁征博引,从方方面面来证实其可能性,这份眼光和大局观,自己真是拍马难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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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给杨坚上了香的杨广和杨集也离开了寝宫,一起向大宝殿行去。按古制,杨广本来是要为杨坚守灵的,但皇族不同与普通百姓人家、皇帝也不同普通人、官员,他如今有多如牛毛的事情需要处理,若是不能养好精神,又如何处理规模巨大的国家大事?要重要的是,他要用饱满精神来部署兵力、调动官员,以防国家大丧之际出现的意外和变乱。

杨集也是如此,他虽然不是皇帝,可目前也是杨广不可或缺的臂助,况且他一路从张掖赶来,今天连饭都来不及吃,就打了大半天,铁打的身子也会累啊。

“金刚奴,对于我的这番安排,还算满意吧?”杨广边走边问。

杨集摇了摇头:“我当然不满意了!”

他在凉州本来是有三个职务,其中刺史管政、大总管掌兵、督凉州军事管的是维持地方稳定的州兵,在理政时他是刺史、在掌兵时他是大总管、在处理治安问题时他是督凉州军事。如此细分下来,他个人的影响力、威望也分成了三分,和军司马阴世师、长史高颎(检校长史杨善会)、各州刺史总管的关系,就像是尚书令和六部尚书一样,大家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中、地位上的差距并不大。

但是经过杨广这么一搞,他就成了三权合一、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了,除了没有任命权以外,别的跟汉朝州牧没有什么区别,而凉州治下的所有官员都成了他的直系下属,若是在封建制的年代,大家得说“微臣参见大王”;若是在汉朝,得说“卑职参见主公”。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是他不想连休闲和吃饭睡觉的时间都被公务大量占用,否则的话,人生还有什么意思?这亲王还有什么意义?

杨广露出了会心的笑意,其实在走出观景楼之前,他就问过杨集要何封赏,杨集唯一的诉求就是减负,要求把他的凉州刺史、右卫上将军卸了,如果不好应付赏罚信明,那就换成只拿俸禄、不干实事散官。然而自己如今不仅给了他三个高禄虚职,还在实职方面,把他升为事务缠身的凉州牧,这个懒鬼自然是不满意了。于是便忍笑道:“我把凉州大总管、凉州刺史、督凉州诸军事,改为一个,你不满意?”

杨集苦笑道:“名义虽然只是一个,可事情却变得更多、俸禄变得更少。你让我如何满意得起来?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杨广目光变得古怪了起来:“我是皇帝了,貌似我的话就是王法了吧?”

“……”杨集立刻熄火,这话若是换作他人来说,那是往死里装逼,但是杨广说出来,却是理所当然。

“无话可说了?”杨广问道:“难道就是因为懒,所以不想当州牧?”

“自然不是!”杨集哪以承认啊?只得说道:“主要是手头上的事情太多了,都没时间陪你小姨子了。我成亲也有一段时间了,可她至今还没有怀上孩子,她都疑神疑鬼,以为自己不能生。对此可没少担忧过,而我阿娘自我成亲以后,三天两头的就让人往张掖杨府送去这个鞭那个鞭的,搞得我好像不行似得,真是郁闷极了。”

他看了杨广一眼,苦着脸道:“我们是一辈的,可是你连孙子都有几个了,而我这一脉足足少了两辈人,要是我不赶紧把孩子出来,恐怕儿子得和你重孙子玩耍了,未免我的儿子和你的重孙子被人误认是兄弟,所以还是把我这个凉州州牧给下了,还我宽裕的个人时间。”

杨广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大笑起来,模棱两可的说道:“你也知道近来事态严峻,你这个凉州州牧、右卫上将军能够代我做许多事,等忙过了这阵子,我会认认真真的梳理乱七八糟的官制、勋爵制度,到时再酌情考虑你的职位问题。你先去休息吧,我们关系这么好,我肯定是不会让你为难的。”

“一言为定!”杨集告辞而去。

杨广目送杨集离开,喃喃自语道:“当我好糊弄吗?不将你千奇百怪的奇思妙想全部挖掘出来,我岂会甘休。”

每个人处理事情的方法不同,有人即使扛下天下所有重担,他也能举重若轻,游刃有余的处理好如山公务,有的人连一件小事都忙得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杨集明显就是前者,他最大的本事就是会用人,就拿军队来说,军务繁杂、日常琐事多不胜数,但是杨集治下有十几万大军,他却能干得轻轻松松、潇洒自在,他没有一个兵、一支军队去管理,而是拟好规章制度,然后抓住阴世师、各州总管就可以了。

凉州治下的十几个州的政务也是如此,杨集只要逮住各州刺史、再派萧瑀到处晃悠即可,具体的事情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自他当上凉州大总管、凉州刺史以后,凉州就没有一天安生过,可凉州上下始终忙中有序、忙而不乱。由此可见杨集用人还是蛮熟练的。

他是那种能够偷懒就不做事的人,再多的事情不可能累倒他。也正是因为杨集能做事、却懒惰,使杨广放心大胆的重用他。

杨广走入主殿所在的院子,见旁边一间小院子灯火通明,光芒照亮了大半个大宝殿,他知道那是看押杨勇的地方,想了想便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