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是……”
心脏快要蹦出来的女生吞了吞口水,差点摔倒,旁边就是小湖,要是滚进去可就危险了,好在被人及时扶住,不过腰还是有一股酸酸涨涨的疼。
抬眼时看到站在侧面扶住自己的人居然是陈歌。两人距离好近,因为要帮助女生找到平衡点,他一只手抓着秋玲的肩膀,另一只手撑在祈愿树上。他的手覆盖住女生小小的冰凉的手,温热的气流在空中交汇,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人,靠近时却很温暖。
手心流窜着热气,隐约间感受到他指间生起的质感粗糙的茧。
秋玲的心脏莫名地收紧,视线里的陈歌如初见时轮廓分明,比例恰好的眉眼和鼻,往下一点,薄薄的好看的唇,依旧给人腹黑又漠然的感觉。
不过,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手上会有老茧呢?
陈歌奇怪地看了叶秋玲一眼,自从三个月前认识以来这个女生给人的感觉就有些怪怪的,经常一个人到湖边这棵大树下来,明明四周没什么人却好像在跟谁说话一样。
听诗雨说她家庭关系并不是很和睦,加上因为父母工作调动的缘故,从小到大经常搬家,人际关系刚形成就被冲散,所以直到现在都没交到什么很好的朋友,这么想来也怪可怜的,因为找不到说话的人所以就来跟树和空气说话吗……
寡言的男生也没多说,只是一用力把她拉了起来,身体倾斜的不平衡感消失,顿时轻松起来。整个过程中,秋玲脑子里晕晕乎乎的。
回过神时发现男生已经单肩背着包走远,一只手高举着像是朝自己挥了挥手。
课间,趁着眼保健操的时间,秋玲去厕所时掀起校服才发现腰上竟然微微泛着红肿,用手轻轻摸了摸,钝钝的痛感又传了过来,总是这样,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会很轻易的受伤,而且很久都不会好,需要花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去养护,脆弱得像个桃子。密密匝匝的破碎情绪从心底涌起,秋玲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情绪,只知道它们会钻空子,只要她的心稍微松动,那些情绪就会肆机涌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个特例还是其他人也会这样,反正从小她就被爸妈和老师说“特别脆弱”,被教导说“要学会坚强”,但藏在胸口的那颗心就和她的身体一样,脆弱不堪。要做一个坚强的人,十年来一遍一遍这样对自己重复。眼神愈发坚定,内心却空空落落。到底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事什么呢?好像掏出来看看,但又总觉得没有面对的勇气。
回到教室,眼保健操还在继续,大家都在座位上坐着,不想吸引视线,秋玲绕后门进入教室。视线轻微扫了一圈,看到靠窗户的那一排的倒数第二桌,自己那个死党正夸张地做着挤按睛明穴的动作,身体却完全对着同桌的君墨说着什么,不过男生丝毫不受影响地自顾自做着练习题。
而在后面做着黑板报的班长陈雪去前面讲台拿粉板擦的时候,狠狠地瞪了诗雨一眼,转身时注意到秋玲人畜无害的目光,有些尴尬地假意咳嗽了一下。
陈雪是受到大家拥戴的女生,成绩好,长相好,不管是在学生群体里还是教师群体里都吃得开,平时对谁都笑脸盈盈,而且就连体育也很不错,据说她每天晚上都会去跑五公里,而且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担任大队长。但自从十月的校庆时听到她对朋友说“李诗雨那个人躁得很,如果不是班长,我才不想去搭理她”这句话,经过几次有意无意的观察,秋玲发现陈雪也许并不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
初中的时候陈雪、司君墨是一个班级的,好像还是同桌,开学的那段时间班里还流传着他们的传闻。不过那时候的陈雪表现得无懈可击,对每个人都把距离把握得很好,流言便渐渐散去了。
不过,对她,谁都没有办法。
秋玲的目光落在李诗雨的身上。
从开学第一天这个叫做李诗雨的女生拉着自己一路从校门口狂奔到教室,对同桌的司君墨一见钟情,但又打死都不肯承认开始,秋玲就知道她的高中生活注定不平凡。
班级同学间的平衡从一开始就不断地被她打破。以至于对谁都无懈可击的陈雪在面对她的时候也会有些不安。当然表现得最明显应该是她的同桌司君墨,好几次,秋玲都看到这位鲜少和他人有交流的天之骄子,从初一开始就一直把持着全市第一的位置的、容貌姣好的男生,在面对诗雨时咬牙切齿。
不过,关于陈雪到底是不是喜欢司君墨,秋玲倒觉得并不能肯定地做出判断,她对李诗雨的敌意好像是并不是因为吃醋才产生的。比如她刚刚虽然对诗雨做出了那种表情,但发现秋玲时,目光却不自觉地移向了陈歌。
但是陈雪应该也并不喜欢陈歌,秋玲听说有这样一种女生,不愿袒露心迹的原因是让其他人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希望变成焦点,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喜欢自己。秋玲想,陈雪大概就是那样。
秋玲坐回位置时,看了一眼陈歌,男生正翻着刚发下来的数学周报,但他果然后脑勺长着眼睛,只是短暂的零点几秒停顿,他就准确无误地侧了侧头,让秋玲的偷窥被抓了个正着。和往常不同的是,陈歌的目光长时间地停在了秋玲的身上。
女生自然明白其中意味深长的含义。
时间退回到昨天晚上。
晚自修下课,秋玲收拾了书包从教室出来,一边用湿巾擦着脸,一边低着头避让着路上的人,走到林荫道入口的时候站了一会儿,准备往湖边的大树那儿走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什么很奇怪,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起头,视线的方向却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影。
正在自己不远处的地方,穿着深蓝色连帽外套和黑色运动裤,整个人非常有存在感地站在路边的立灯下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的人,是陈歌。
“你还要去那里吗?树那里。”听到他这样说。
“是啊,怎么了吗?”不止一个人这么问过,而且都是那种抱着嘲弄的心态,所以再次听到这个问题,秋玲回答得有些没好气。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还挺有趣的。”
【有趣】,男生说话的时候尾音有意无意地加重了一些,落在空气里,拐了拐弯,到女生的耳朵里时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奇诡的疯子对吧?”秋玲说,“是一个会在没人的时候跑到湖边对着一棵树絮絮叨叨的神经病对不对?的确,在你这种头脑比较好又受人追捧的人相比,我就是很可笑而已吧,那就让我一个人可笑着吧,谢谢!”
“额……”陈歌的嘴角收敛了一些弧度,女生的突然爆发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看来她的问题比预期得还要严重一些,赶紧安抚一下吧,“没有,我不觉得你可笑,我是说,你真的可以和树说话?”
“是啊,那又怎么样。”秋玲凶巴巴地瞪着他。
她暂时没打算把自己在树旁的所见所闻告诉眼前这个人,至少在确认他不会把那些事当成笑话告诉别人然后一起笑话自己之前,所以,就让他先认为自己能够跟树交流吧。
“我觉得,这挺有趣的。”男生笑了笑,然后走了过去,站到了女生身边,“我也想试试看,能带我一起去吗?”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两人望着对方童孔里的自己,同时在心中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