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是说,你和池妤其实早就认识。”
“是啊,总算把话说开了。”
顾渊伸了个懒腰,肩膀酸痛,昏昏沉沉,还有点流清鼻涕。
“把话说开了?什么意思?”
“呀啊……也、也不是,就是之前一直有所……有所隐瞒?哈哈哈,现在就感觉好多啦。”
“……哦……”齐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诶,你是感冒了吗?说话听上去瓮声瓮气的。”
“我感觉只是这里灰尘太多了……咳咳……”
顾渊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望着这近两个月都没人光顾的,满地灰尘的画室咳嗽了几声。据说是因为这一届的美术特长生比较多,所以学校打算把这间荒废了好几个月的画室再次清理出来。这原本是校工大叔阿姨的工作,但因为“经费不足”,便移交到了学生会,而袁潇和白雨萱两位正副会长则在全力备战即将到来的二模。
高三二模大过天,于是清扫任务就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凌潇潇的身上,而那个可怜的孩子在前几天的排球课上摔伤了手,没办法,她就来找文学社帮忙。虽然这最后一步看起来很没有逻辑,但是现实根本就不需要逻辑。
“所以说,为什么要我们来帮忙打扫画室啊?难道不应该是那些美术生自己动手吗?”
“你就别抱怨啦,我们是帮潇潇,又不是帮谁。”陈颖和江璐一起提着一只装满水的水桶从他身前经过,“而且,据我所知,那三个美术生现在正在BJ集训,一时半会儿可回不来。”
“我也只是说说嘛。”
本着照顾女孩子的出发点,顾渊主动请缨,和冯子秋一起拿下了整个画室地面的清扫工作,而齐羽正在细细地擦拭着壁柜,陈颖和江璐则是负责四周的墙面和桌椅。
柳卿思成了唯一一个缺席的对象,她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现在还待在一楼的活动室里晒太阳,虽然顾渊有些怀疑她是为了偷懒才这么说的,但自从上个冬天以后她的脸色就一直不太好看,就没有多说什么。
“……呵……”
每一扫帚都可能扬起超乎想象数量的灰尘,即使想打个哈欠,也得好好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昨天没睡好?”
冯子秋拿着拖把走过,问。
“啊……还好吧。”
“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啊。”
“烦心事比较多。”
实话说,昨天大概凌晨两点的时候,顾渊才真正睡着。
四月的天气有时候挺烦人的,盖着被子会觉得热,不盖又会觉得冷,总是卡在那一点点最让你难受的边缘。
更别谈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是周末和池妤的对话。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久都没有想起来?真是亏得自己还吹嘘说记忆力多么好。虽然嘴上说着“没关系没关系啦”,但从当时的神态来看,那丫头分明就很在意他想不起来这件事。
得想个办法补偿一下她。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事都牵动着顾渊的心神。
上个月结束的会考,马上就要出成绩了,这可是直接关系到高考加分分数的大事,而一回想到那天在考场上的发挥,顾渊的心中就有些没底。
第二便是即将到来的社团招新,说实话这应该是现在柳卿思最头疼的事,自从学校上学期突然宣布把社团招新从新生入学学期改到第二学期之后,当时做的准备一下子就用不上了,现在放在书架顶上的招新海报上还映着“十月金桂飘香”的字样。
还有就是最重要的,紫枫姐要毕业了。
就算是从今天开始数,离六月七日也就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时间过得飞快,上次和池妤看江云他们毕业典礼的场景彷佛还在昨日,一转眼,连紫枫姐都到了要毕业的时候了。
“不然,就先休息下?看你哈欠连天的样子,就算打扫也打扫不干净吧,喏,这里有几张我擦好的椅子,拿去坐吧。”
背对着他的齐羽,一手拿着湿抹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刚从壁柜顶上搬下来的石膏像,看起来全神贯注的模样。
“你头也没回,怎么知道我哈欠连天的?我从刚刚现在,也就打了两个而已啊?”
“你都深呼吸了多少次了。”
“额……不用了,总之还没有累到那种程度。”
“……真的吗……?”陈颖推着装满污水的水桶再次从他身边经过,“想坐就坐吧,腿都挨着椅子了。”
“咳咳!”顾渊用脚后跟把身后的椅子挪开一小段距离,“没事啦,反正也就这么大地方,忍一忍就过去了。”
而且干不好的话,也没法向凌潇潇交代。
“死要面子活受罪。”江璐甩着抹布走过。
顾渊朝她的背影梗着脖子张了张嘴,但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忙活了十几分钟,总算是将地面上那厚厚一层灰尘全部清理完毕,将半簸箕的灰尘倒在画室门口的垃圾桶里之后,顾渊如释重负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辛苦啦。”冯子秋拿着两把沾了水的拖把停在了他身边,“但,还有一半呢。”
只好又拿起了拖把。
负责擦拭壁柜和石膏像的齐羽,虽然看起来相当努力,但是相对于顾渊这儿已经完成了一多半的工作量来说,她手上的活儿连三分之一都没有料理掉。
她没有偷懒,说实话,从开始到现在她一刻都没有停下来过,之所以进度这么缓慢,在顾渊看来……是她干活的方式,出了点小小的问题。
她用一根手指顶着抹布形成的尖端,一点一点地游走在手上的白色石膏脑袋的坑洼沟壑之间,小心地擦拭着里面的灰尘,手边甚至还摆了一只五厘米长的软毛刷,再擦完一块之后,就拿起软毛刷对着刚刚擦过的地方轻轻地刷上几遍。
“……这些石膏像,不用擦得这么小心吧?”
顾渊忍不住吐槽。
像她这样干活,等她解决掉这一长摞十几个石膏人头,估计太阳都快下山了。
“你怎么话这么多,嫌我动作慢,要不你自己来?”齐羽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
“不,我不是说你擦得慢,只是……用得着这么小心吗?”
“不懂就不要乱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把这部分活揽下来吗?就是因为怕你们两个毛手毛脚的,把这些石膏像弄坏了,到时候我们可没法向潇潇交代。你看啊,这个呢是荷马,他的头发和胡子,每条纹路都是设计好的,用的力大一点,要是抹平了就麻烦了。”
“抹平就抹平嘛,他这么多头发和胡子,就算是少一两条又能怎么样啊?”
“要不怎么说你无知呢,这些头发胡子纹路啊,包括它们眉眼五官,颧骨鼻翼等等的形状,都是考试中的得分点哦。就拿这个塞内卡来说吧,”齐羽拿起左手边一尊擦好的石膏像,“你看它的颧骨,是不是和其他塑像的不一样?这里是个很容易画崩的点。墙上的这张,还有那张,这张也是……全都画错了!”
顾渊看了看墙上那些往届美术生的练习作品,又看了看齐羽捧在手中的那尊石膏像,齐羽说的什么结构啊,纹路啊,他是半点都看不出来。不过墙上的这些画似乎是有哪些地方不太和谐,只不过他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罢了。
“这里面有这么多学问啊……”顾渊望着墙上的习作感叹了一句,然后撇过头看着齐羽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也不是美术生啊。”
“因为以前有段时间每天都……”
“每天都?”
“也没什么,哎呀,赶快干活吧!拖完了地,过来帮我洗抹布。”
“……哦……”
齐羽没有说下去,顾渊也很知趣地没有问下去。
有些东西如果当事人不想说,那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重新拿起拖把拖地。
“齐羽她,以前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画画,是很辛苦很专业的那种课程。”
两个男生拿着拖把从画室两端分别推进,擦肩而过的时候,顾渊的耳朵里传来冯子秋的声音。
“专业课程?”
说起来,从高一入学到现在的美术作业,也一直都是齐羽在帮他画。每次让她帮个小忙,这家伙都要唧唧歪歪地和自己谈半天条件,但只有这件事,她从来没多说过什么。
“对,专业课程,一周要上好几节,每节课两个小时,很辛苦,不过……”
“不过?”
“到了初中以后,她就再也没去过了。”
“为什么?”
“好像是和老师闹矛盾了,而且,她也觉得自己没有天赋。”
“没有天赋……”
顾渊扭头看向齐羽,女生捧着白得反光的石膏像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情感,一勺遗憾加上两滴苦涩,最后配上半杯释然。
调出来的味道,叫做亲切的怀念。
很久以前也有人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所以,他多多少少也能够理解齐羽的心情。
我们没法在每条路上都一帆风顺,更多的时候是在来回碰壁。
能够找到一条可以走下去的路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真的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