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听得大为有趣,笑道:“真的吗?那我可要试试!”
雅若也被勾起了兴致,笑道:“我要先试。”
抢过木盒子,贴在包间右侧墙上,听了一会,蹙眉道:“怎么什么都听不到?”
窦文鸣道:“兴许是隔壁没人,您不如去隔壁,然后贴在墙上,看能不能听到咱们这边的声音?”
雅若大喜,说:“你们在这说话,我去隔壁听听。”当即便拿着‘隔墙有耳’出去了。
李弘摸了摸鼻子,道:“老八,咱们这边要用多大的声音说话,夫人才能听到?”
李旦笑道:“倘若声音很大,无有此物也能听到声音,还要它做什么?这东西的妙处便在于,就算隔壁低声说话,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不然怎称得上‘隔墙有耳’?”
李弘点头赞道:“倘若真如你所说,果然是件妙物,这东西是谁做出来的?我倒想见一见?”
李旦笑道:“是位蜀地名家所作,四哥若是对他有兴趣,改日有时间我亲自带他去拜见您。”
李弘笑道:“好,你可别忘了。”
便在这时,大门刷的被人推开,雅若满脸兴奋的走了进来,嘻嘻笑道:“八弟,别忘了也带他给我见见。”
李弘惊喜道:“夫人,你真的都能听到?”
雅若笑眯眯道:“那是自然,不仅听到了,而且声音还大的很哩!”
李弘连连点头,道:“果然是好物,我也去试试。”
说完便出了门,几名太监侍卫跟了出去。
没一会,李弘忽然快步窜了回来,脸上带着惊慌之色。
雅若吃惊道:“夫君,你怎么啦?”
李弘脸色有些苍白,道:“朕刚才出去时,瞧见丘神绩在一楼!”惊慌之下,连自称都忘了改了。
雅若冷哼道:“瞧见就瞧见了,有什么好怕的?”
李弘道:“就怕……他看见朕了,向母后告状,母后会斥责于朕!”
雅若沉着脸道:“你是皇帝,想去那里本就没人管的了,何必怕她?”
李弘低头不语,话是这样说,但武媚多年来的积威,岂是朝夕之间能够消除?
李旦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先不出去就是了,等他们走了咱们再走,如何?”
李弘连连点头:“这样最好。”
李旦向两名侍卫吩咐道:“你们出去盯着外面情况,看看丘神绩是否离去了。”
两名侍卫答应一声,出去了。
没过一会,其中一人返回,神色有些惊异。
李旦忙问:“怎么啦?”
那侍卫道:“殿下,外面不止丘神绩,还来了好几名官员,他们一起进入二楼一间包间,与咱们只隔了三间屋子。”
李旦问:“都有哪些人?”
侍卫答道:“除了丘神绩外,还有张光辅、麴崇裕,另有一人好像是黄禄超!”
李弘吃了一惊道:“他们怎会都来这里?”
窦文鸣沉声道:“陛下,这些人都是太后最得力的心腹,只怕在商议什么阴谋!”
李弘心中一沉。
近段时日,他与太后的争斗虽然缓和了,但他也明白这是只暂时的,只要太后不放权,两人就不可能和解。
以太后的手段,若是想施展什么阴谋,想想都令人遍体生寒。
李弘心中实在放心不下,咬牙道:“贵妃,老八,母后的手段可厉害的很,朕有些担心。”
雅若冷哼道:“既然被咱们撞见了,自然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如派个人躲在他们屋外,偷听一下他们说话!”
窦文鸣突然脸露欣喜之色,道:“咱们不是有‘隔墙有耳’吗?正好可以用来偷听他们说话!”
李弘一拍大腿,将木盒子拿在眼前,大喜道:“对啊,有这东西在,正好听听他们在搞什么阴谋!”
当即派侍卫出去,找掌柜的将丘神绩等人隔壁的一间房订下,然后悄悄进入那间房。
李旦又取出两只‘隔墙有耳’,三人各将一只贴在侧墙上,立刻便听到了隔壁的谈话声。
只听一名男子说道:“丘寺卿,巳时已到,周王殿下怎么还没有来?”
李弘大吃一惊,这男子声音他很熟悉,是尚书右丞张光辅,令他震惊的是武承嗣竟然也会来!
另一道声音道:“我也不知,兴许是什么事耽搁了吧?”正是丘神绩的声音。
一道冷峻的声音道:“我听说周王殿下前几日遇刺,只怕今日要商议的事,与此事有些关系。”
这声音李弘也熟的很,是吏部侍郎黄禄超。
丘神绩道:“此事太后殿下也很关心,曾让我秘密调查了一番,只可惜实在查不到半点线索。”
张光辅道:“连周王殿下那么大能耐都查不出来,你丘兄虽然精明强干,也没那么容易查出来吧?”语气中颇有嘲讽之意。
原来他虽与丘神绩同属太后阵营,但因丘神绩曾在太后面前说过他坏话,两人自此结下梁子。
丘神绩哼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便在这时,吱呀一声,大门似乎被人推开,紧接着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
“实在抱歉,让诸位久等了。”
李弘暗暗皱眉,这声音十分陌生,绝不是武承嗣的声音。
果然,只听张光辅质问道:“李公子,怎么只有你一人,周王殿下呢?”
那位李公子道:“周王殿下今日不能过来,他交代由我代他主持今日的集议。”
“李世侄,这与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吧,你明明以周王殿下名义召集我等,现在却不见殿下踪影,该不会是你在戏耍我们吧?”丘神绩言辞中充满怒气。
李公子沉声道:“当初确实是殿下吩咐我以他的名义召集诸位。诸位稍安,等我将今日商谈之事告知你等,你们便明白为何殿下不便前来了。”
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道:“殿下到底要与我等商谈何事?”
李弘听出这是右卫将军麴崇裕的声音。
那位李公子并未立即回答,而是说:“此事干系极大,虽然诸位都是周王殿下和太后最信任的人,但请诸位在听之前先做个选择。”
“哼!什么选择,说来听听?”丘神绩的声音越发的不满。
李公子道:“这件事说出后,诸位将和太后殿下、周王殿下牢牢绑在一起,再没有退路。而且前路艰险,以两位殿下之尊,也可能面临灾祸。诸位得知这些后,还要再听吗?”
他这番话说出,不仅丘神绩等人个个震惊,就连李弘也心弦大颤,心道:“谁能让母后面临灾祸?莫非母后真要行大逆之事?”
隔了好一会,对面屋子都没有传出声音,显然诸人都在回味李公子刚才的话。
良久后,麴崇裕沙哑的声音最先响起。
“你说给我们选择,莫非我们还能选择不听吗?”
李公子道:“是的。周王殿下说了,有谁不愿意听,可以说出来,太后殿下会将他贬到京外,或可保周全。”
屋内九人皆想:“以太后的脾气,怎么可能真放过背叛她的人,而且就算太后大发慈悲,等到将来皇帝获胜,还是会清算他们。”
丘神绩忽然道:“李世侄,目前这些话都是你一面之词,到底周王殿下和太后殿下是否有这意思,我们谁也不能确定。还是等我们入宫向太后殿下请示后,再商议不迟。”
李公子沉声道:“丘寺卿,您还不明白吗?这种话无论是周王殿下还是太后殿下,都绝不会宣之于口,您过去请示也没用!”
丘神绩暗暗心惊:“这话不错,我虽早察觉太后有那个心思,但向她旁敲侧击时,她却从未给予回应。”
这种皇权之争,凶险无比,稍有不慎便会身死族灭,确实需要手底下人自行领悟了。
屋子对面的李弘心中大怒:“是了,绝不会错了,母后和表弟果然想谋夺朕的帝位!岂有此理,他们莫非忘了父皇的嘱托吗?”
怒气中带着几分恐惧。
麴崇裕独特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公子,虽然以你和周王殿下的关系,我们没什么可怀疑的,但事关重大,我们不得不小心一些。”
其余几人也皆出声附和,他们都浸淫官场多年,深知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
虽然周王妃是李敬武堂妹,李敬武也没有理由故意戏弄他们。
但缺乏信物,仅凭李敬武一个人的说辞,依然不足以取信他们。
李敬武道:“那是自然,如此大事,周王殿下自然不会疏忽,诸位请看这个。”从袖中取出一块金牌。
丘神绩心中一定,道:“嗯,这是太后殿下赐给周王殿下的金牌。”
没有哪件信物能比这块金牌更有说服力。
众人当即摒弃怀疑,好几人齐声道:“我等誓死效忠太后殿下,请说吧。”
麴崇裕忽然道:“且慢。”站起身,推开屋门,门外皆是几人带来的侍卫,吩咐道:“不可让任何人靠近屋外。”
众侍卫齐声道:“是!”
麴崇裕还不放心,又推开窗户,伸头在外面仔细检查。
张光辅笑道:“麴兄,你也小心过头了吧,周王殿下何等精明,自然早已安排妥当,这里是太原王氏的产业,不会有人偷听的。”
李弘暗暗冷笑:“这就叫天意如此,一定是先皇保佑,才让我能听到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的阴谋!”
麴崇裕将窗户又关上,低声道:“李公子,可以说了,声音最好不要太大。”
李敬武点了点头,低沉着声音道:“周王殿下传下命令,让我等协助太后谋夺九五至尊之位!”
众人心中都是一凛。
李弘心中怒吼:“果然如此!母后,你明明是个女人,竟然……竟然也想做皇帝吗?”
就在这时,忽听一阵暴喝声:“什么人!站住!”
紧接着是几声惨叫,丘神绩等人脸色皆变,李弘也吃了一惊,心道:“出什么事了?”
只听咣当一声巨响,大门被人踢开了,丘神绩失声道:“周王殿下,李中书,你们怎么来了?”
李弘怔了怔,心道:“来的是表弟吗?他不是说不能来吗?还有李勣,他也参与谋逆吗?”
一时心乱如麻,将耳朵贴的更紧,生怕听漏了什么。
“祖……祖父?”
最惊慌的要数李敬武了,看到李勣后,直接跪倒在地上。
李勣语气冰冷道:“你个孽障,竟然盗取周王殿下的金牌做这种事情,我们李家的忠良之名都让你给污了!”
上前两步,啪啪两声,便是两巴掌。
丘神绩等人都惊呆了,李敬武竟然盗取了周王府金牌,这么说来,刚才那些话都是假的了?
可问题是他为何要这样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李弘则惊疑不定,虽说李敬武是擅自盗取金牌,但并不能说明太后和武承嗣没有造反之心。
“你们都各自回府吧,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李弘熟的不能再熟,正是武承嗣的声音。
丘神绩等人都知道武承嗣和李勣要处理家事,不便让他们看到。
心中虽充满疑惑,还是告退离去了。
过了好一会,屋门关闭的声音响起,李弘心道:“莫非他们都走了?这事到底怎么回事?母后到底是不是有篡逆之心?”
便在这时,只听李勣的声音响起:“你这孽障,还不从实招来,到底为何要做这种事?”
李弘暗喜:“太好了,他们没走,正好可以听个清楚明白。”
突然,他觉得手臂被人拉了一下,转头看去,发现是李旦在拉他。
“皇兄,武承嗣在隔壁,咱们别听了,赶紧回宫吧,以免被他发现!”
李旦脸色有些苍白。
李弘奇怪道:“咱们用这东西听,他怎么可能发现?眼下正是关键时刻,怎能离去?”
雅若也跟着道:“说的对啊,武承嗣又怎么了?咱们何必怕他?”
李旦见两人继续偷听,心中大急,但一时找不到好的理由劝说,若是再坚持,反可能引起李弘怀疑。
这时,隔壁屋子里再次响起武承嗣的声音。
“李敬武,你不说我也知道,指使你的人是沛王李贤,是不是?”
李敬武依然不吭声。
李弘则猛吃一惊:“怎么会是沛王?他不是关在大牢中吗?”
李旦忽然咬牙切齿道:“一派胡言,五哥都关在大牢中了,武承嗣竟然还要污蔑他!”
这一句话声音极大。
李弘急道:“老八,你怎么回事?干嘛这么大声,不怕被对面听到吗?”
急忙细听对面动静,并未听到异常或者开门声,才算放心。
李旦本就想让武承嗣听到,从而打断对方的问话,只可惜这屋子隔音效果似乎太好,对面竟没有听到。
“四哥,我、我只是为五哥有些抱不平。”李旦低声辩解道。
李弘哼了一声,道:“他是罪有应得,你为何要替他抱不平,再说了,武承嗣又不知我们在偷听,怎会诬陷李贤?”
李旦感觉李弘对他态度有变,恐怕已生了怀疑,唯唯称是,不敢再多说。
隔壁屋子里,李敬武还是不发一言。
李勣的声音忽然响起:“承嗣,你说这畜牲是受沛王指使,可沛王不是在大牢中吗?”
武承嗣慢慢道:“据我调查所知,沛王还有一个很有势力的盟友,一直在外面帮他!”
“是谁?”李勣问。
武承嗣道:“我目前也不知他身份,只知他手中有支不良人,几天前策划刺杀我的人便是他。”
李弘心中涌起惊涛骇浪,猛的转头看向李旦。
他从李崇义那里听说过,有一支不良人就在李旦手中。
李旦急道:“皇兄,你别听他胡说,我与五哥……与李贤不是那种关系?”
窦文鸣忽然道:“陛下,周王是咱们的敌人,咱们可不能随便相信他的话呀。”
雅若跟着道:“对啊,别随随便便就怀疑老八,咱们再听听那边怎么说!”
李弘耳根子软,见两人都这样说,放下怀疑,继续倾听。
李勣沉默了一会,冷冷道:“承嗣,这畜牲险些将我们大家都害死。从现在起,他不再是我们李家的人了。你想怎么处置他,都由得你。”
李敬武嘶声道:“祖父,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呐!”
李勣怒道:“放屁!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李敬武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似乎说不出口,武承嗣替他说道:“你是因为欠下巨额赌债,所以才被他们抓住把柄的吧?”
李敬武猛的一惊,道:“你……你怎么……怎么……”
李勣见他表情,便知武承嗣说的不错,情绪更加愤怒。
“孽畜,你竟仍不知悔改,又在赌博!还因此与沛王狼狈为奸,我打死你这孽障!承嗣,你别拉我,让我打死他!”
武承嗣劝道:“祖父,您先别生气。”
“老夫怎能不气,这孽障就算欠下赌债,难道我们英国公府就还不起吗?竟因一点钱就被人拿住。有这样的不肖子孙,老夫以后还有何脸面见人!”
武承嗣道:“祖父,他若是告诉了您,恐怕就坐不稳英国公府继承人的位置了。”
李勣听完后沉默了良久,方低声说道:“承嗣,这里全交给你处置吧,无论你怎么处置,老夫都无异议。”
李弘只听一阵开门声和关门声,看来李勣已经离去了。
不久,武承嗣的声音再次响起:“李敬武,到底是谁指使你盗取金牌的,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吗?”
李敬武冷冷道:“你不必白费唇舌,此事是我一人所为,要杀要剐,皆由得你。”
武承嗣哼了一声,道:“来人,将他押入大理寺,让大理寺的官员审问!”
开门声再次响起,随后一段时间里,对面屋子便再无任何声响传来。
李弘长吁一口气,知道他们都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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