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眼珠转了转,道:“这事只有你能帮我,别人都不行!”
薛玉锦耳朵似乎动了动,但还是没有应声。
武承嗣又道:“而且只要成功了,就能狠狠的教训淮南王一顿!”
薛玉锦转过头来,瞪着眼道:“你没有骗我吧?”
武承嗣笑道:“赶紧起来吧,保证不骗你。”
薛玉锦点了点头,却没有动。
武承嗣道:“怎么了,快起来呀!”
薛玉锦脸颊一红,道:“你快出去,我要起来穿衣服。”
武承嗣疑惑道:“就这样穿啊,昨天你不是穿着这身衣服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吗?”
薛玉锦脸色更红了,怒道:“你出不出去?”
武承嗣只好出去了。
没一会,薛玉锦换上一身崭新的白裙出来了,武承嗣又耐着心陪她吃完早饭,两人这才出了门。
站在殿门口,薛玉锦忽然道:“芷盈呢?”
“她还在睡觉。”
薛玉锦狐疑道:“她平常从不睡懒觉啊,该不会是你们昨晚……”说完上下打量着武承嗣。
武承嗣没好气道:“别瞎猜,咱们等会要进行的计划,就是芷盈彻夜不眠想出来的。”
薛玉锦“哦”了一声,道:“那我们现在去哪?”
“玉锦,听说你和李蕃关系不错?”武承嗣不答反问。
薛玉锦心中暗暗欢喜,挺着胸道:“他正在追求我呢,你别看我这样,喜欢我的人可多了。”
武承嗣点头道:“那就好,咱们这就去找他!”
李蕃昨晚整晚都没有回家,住在好友程伯献的家里。
他并非郑王妃的儿子,因此在郑王府地位不高。
这次李茂与薛玉锦冲突,他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又担心郑王妃拿他出气,便只好躲在外面不回去。
行宫中宫殿有限,程伯献兄妹只分到一间中等大小的院子。
正当李蕃与程伯献、程彩衣在偏厅吃早饭时,一名家丁忽然进入偏厅,拱手道:“少爷,小姐,薛家小姐来了,正在大门外等候。”
程彩衣脸上多了一丝喜色,忙问:“她是来找我的吗?”
家丁迟疑了一下,说道:“她说她是来找李公爷的。”
程彩衣脸色瞬间转冷,脸颊绷得紧紧的。
程伯献笑道:“妹子,既然她过来了,那便有示好之意,咱们原谅她好不好?”
程彩衣冷冷道:“她又不是来找我的。”
顿了一下,又咬着牙道:“找她帮个忙,不帮忙也就算了,还给我脸色看,这样的朋友还要着做什么?”
李蕃可没功夫听两人啰嗦,已经站起身,拱手道:“两位,玉锦姑娘找我,那我先过去了。”
程伯献一把拉住他,冷着脸道:“你先等会。”
转头面对自家妹子时,脸上又堆起了笑容,道:“小妹,你想想看,薛玉锦以前从未找过李兄,这次为何突然找他?”
李蕃在程伯献肩头拍了一下,道:“喂,你这话什么意思?”
程伯献不理他。
程彩衣瞄了李蕃一眼,似乎觉得自家哥哥说的也有道理,薛玉锦怎么可能主动找这种软弱的男人。
想必是想找自己,只是抹不开面子。
想通后,她立刻站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出去。”
李蕃刚要拒绝,忽然发现一只大手搭在他肩头上,慢慢用着力,转头一看,程伯献笑眯眯的望着他,眼中似有威胁之意。
“那、那好吧。”李蕃只得屈服。
他虽然是国公,但没有实职,与程伯献这个郡公打交道时,两人的上下关系很明确。
来到门外,只见薛玉锦叉着腰,脸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瞧见程彩衣后,她脸色先是一喜,随即又板着脸,昂着下巴,看也不看对方一眼。
程彩衣和她反应差不多,两人就像两只骄傲的小母鸡,谁也不肯先服软。
在薛玉锦身后不远处,武承嗣抱着胳膊,远远看着这边。
“玉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李蕃。
薛玉锦瞥了程彩衣一眼,见她看也不看自己,哼道:“我找你有话说,你跟我过来。”
说完转身便向武承嗣走去,李蕃对薛玉锦和程彩衣的事虽然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多问,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
程彩衣紧紧盯着她的背影,期待着她回头,然而薛玉锦自始自终也不回头。
正当她脸上的冰层越来越厚时,武承嗣忽然走了过来,笑着打招呼道:“彩衣姑娘,好久不见了。”
程彩衣脸色缓和了一些,行了一礼,道:“武大将军,您好。”
薛玉锦只得停下脚步,依然不看程彩衣,埋怨道:“武大哥,我们快走吧。”
武承嗣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程彩衣一眼,皱眉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怎么见面了一句话也不说?”
薛玉锦哼道:“是她不理我。”
程彩衣气道:“明明是你给我脸色看!”
“我哪里给你脸色看了,明明是你小心眼,就因为我没有答应帮你忙,你就不理我了!”
“胡说,我哪有不理你?”
“还不承认,那天我说不能帮你忙时,你立刻就变了脸色,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你可别说你忘记了!”
程彩衣怔了怔,道:“我当时是有些不高兴,但第二天我不是主动找你说话了吗,你干嘛冷言冷语的?”
“我、我哪有冷言冷语,是你太敏感了吧?”
武承嗣只插了一句嘴,两女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
明明一件小事,却闹到这种地步,只因两人谁也不肯先让步,缺乏沟通,不断的向坏的方向想。
如今将话挑明,两女很快便和好了,脸上慢慢都多了些笑容。
“那我帮武大哥办完事后,就过来找你打猎!”薛玉锦热情的邀请道。
“好啊,我等着你。”程彩衣微笑道。
忽然,她说了句“你们等一会”,转身奔入屋子里,没多久,便拿着两件白色的貂皮大氅出来了。
“玉锦,武大哥,这是我哥哥手下旧部送来的上好突厥貂皮,马上入冬了,你们拿去穿吧。”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那就多谢彩衣妹子了。”
程彩衣微笑道:“武大哥不必客气,以后还要有劳您多关照我哥哥。”
薛玉锦笑嘻嘻道:“彩衣,你这话就多余了,凭我们和武大哥的关系,他能不关照我们哥哥吗?”
武承嗣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你们放心,能关照的地方我一定关照。”
一旁的李蕃鼓起勇气道:“彩衣妹子,没、没有我的份吗?”
程彩衣脸色转冷,淡淡道:“不好意思,就只有两件。”
薛玉锦瞪着他道:“你平日又不打仗、又不打猎,躲在屋子里烤火就行了,要貂皮披风干什么?”
见薛玉锦这么不友好,武承嗣还真担心李蕃生气了。
谁知他只点了点头,说了句:“那倒也是,我平日出门也不多。”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
不得不说,皇室之中,果然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奇葩。
告别程彩衣后,武承嗣三人来到一座石亭。
命侍卫看守在石亭四周后,薛玉锦直截了当的说:“李蕃,你肯不肯帮我一个忙?”
李蕃道:“什么忙?”
“你就不能先一口答应吗?”薛玉锦霸道的说。
李蕃苦笑道:“可我就那么点能耐,我怕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真没用。”薛玉锦哼了一声,道:“你不用担心,这件事你能够做到,只看你愿不愿意做!”
“好,我答应你。”李蕃毫不犹豫道。
薛玉锦笑道:“这还差不多,不过我要对付的是你哥哥,你还愿意帮我吗?”
李蕃愣了愣,露出犹豫之色。
薛玉锦怒道:“你刚说的什么,这么快就忘了吗?”
李蕃苦笑道:“我在府中的地位你也知道,要是让他知道我害他,只怕不会轻易饶过我。”
武承嗣微笑道:“李兄不必担心,你哥哥到时候只会把怒气发泄在我身上,你不会有危险。”
李蕃没有说话,目光看向薛玉锦。
薛玉锦怒道:“看什么,我武大哥是什么人,还会骗你不成?”
李蕃低着头,耷拉着脑袋道:“那好吧,你想让我怎么做?”
……
半个时辰后,武承嗣二人和李蕃在石亭分别,行宫是建在山上,越高的位置距离李治的乾龙殿越近。
薛玉锦跟着武承嗣,顺着一条青石铺就的主干道前行,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太平公主的瑾容殿。
瑾容殿中,太平公主正在接待弘化公主母子。
这几个月来,弘化公主几乎隔三差五就会来拜访太平公主。
虽然太平公主明确告诉她唐朝短时间内不会与吐蕃人开战,但弘化公主并没有气馁,还是有空就过来联系感情。
她毕竟是太平公主长辈,而且教过太平公主骑术,因此太平公主实在不好拒绝她
一来二去,两人关系倒真的越来越亲密了。
借助太平公主这层关系,弘化公主又开始参加宗室内部的宴会,与一些原本生疏的皇室成员也恢复了交情。
原本弘化公主府日常开支都有些困难,重新建立人脉网后,慕容轩兄弟找朋友借了些钱,为已经不能动的吐谷浑王办了个大寿。
那场寿宴之上皇家子弟云集,他们收到的彩礼是置办寿宴的十倍以上。
尤其是太平公主送的一对翡翠玉蟠桃,价值十万钱以上,她一人送的礼物就足够公主府一年开销了。
从这以后,不仅弘化公主经常拜访太平公主,就连慕容兄弟也常常去公主府问安。
有时太平公主向兄弟俩询问英王府和殷王府的情报时,两兄弟也是知无不答。
得知武承嗣来访后,弘化公主母子三人眼睛都是一亮。
“太平,本宫一直没有机会与长平郡王认识,等会还要你帮忙多引荐了。”弘化公主微笑着说。
慕容忠叹了口气,道:“在下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跟着长平王殿下上战场杀敌,也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这个机会。”
太平公主掩嘴笑道:“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吧。”
“此言绝无半点虚假,都是在下的肺腑之声!”慕容忠有些激动的说。
太平公主轻笑道:“好了,你们在这等着,我出去迎接二表兄。”
出了大殿,太平公主的脚步明显轻快了不少,圆扇也丢给手下婢女。
来到中庭时,正好看见武承嗣带着薛玉锦和李蕃过来了。
太平公主并不忌讳外人在场,快步上前抱住武承嗣的胳膊,目光却望着薛玉锦,笑道:“玉锦,你怎么和二表兄在一起?”
薛玉锦望着贴在一起的两人,暗哼一声,道:“是武大哥让我给他帮忙的。”
“帮什么忙?”太平公主脑袋一仰,望着武承嗣。
武承嗣道:“你先别多问,赶紧派些人去各国使节的营地,请他们过来,就说感谢他们来参加封禅大典。”
太平公主侧着头打量了武承嗣一眼,点了点头,吩咐手下婢女去办了。
一旁的李蕃见太平公主一直没有理他,有些尴尬的笑道:“李蕃见过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前往大厅的路上,太平公主将安化公主的事向武承嗣说了,武承嗣对这位嫁给吐谷浑国王的公主也有所耳闻,便同意与对方见面。
来到大厅,武承嗣立刻看到了安化公主和慕容兄弟,与精于保养的武媚不同,安化公主身上已经显露老态。
倒是慕容兄弟英气勃勃,尤其是慕容轩,一双眼睛极为明亮,让武承嗣留下很深的印象。
双方见过礼后,分宾主坐下。
武承嗣刚在主位落座,慕容忠便迫不及待的向武承嗣一拱手,道:
“长平王殿下,慕容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跟随着您上战场杀敌,不知殿下能否给在下一个机会。”
武承嗣淡淡道:“我听说你目前在英王府邸担任官职,不知此事可曾和英王殿下提过?”
慕容忠早就对当初投身英王府的行为后悔不已,当即说道:“只要您肯答应,在下自会向英王殿下解释。”
慕容轩脸色微变,只觉兄长的回答太不妥当了,抬头看去,不仅武承嗣脸色转冷,就连太平公主、薛玉锦都皱起了眉头。
他急忙起身,道:“不敢有瞒长平王殿下,其实我大哥之所以想从军,是为了将来能有机会打败吐蕃人,让我们吐谷浑能够复国。”
他这番话下来,慕容忠和安化公主的脸色也变了。
两人似乎都不明白,一向足智多谋的慕容轩怎会将己方的目的直接说了出来。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道:“眼下本王在江淮担任大都督,就算起了战事也未必能轮到我来领兵,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慕容忠正要继续劝说,慕容轩一把拉住他,道:“那我等就先告退了。”
出了瑾容殿,回府路上,慕容忠怒气冲冲道:“二弟,你刚才为何要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他觉得武承嗣之所以拒绝,就是因为慕容轩那番话的原因。
慕容轩板着脸,一声不吭。
“轩儿,你若是有什么考虑,就告诉我们吧。”安化公主轻轻道。
慕容轩叹了口气,道:“母亲,大哥,你们好好想想,像太平公主和长平郡王那样的人,能不知道我们这点心思吗?”
“就算他们知道,你也没有必要说出来吧!”慕容忠气愤道。
慕容轩摇头道:“大哥,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太不妥当了。”
“哪里不妥当,英王胸无大志,成天只知道斗鸡斗虫,就算我向他开口辞去英王府的统领职位,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我不是说英王。”慕容轩目光凝重道:“长平王武承嗣是个什么样的人,您知道吗?”
慕容忠一愕,摇了摇头。
“像他那样的沙场将军,都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
慕容轩沉声道:“军营中最讲究情义,最看不起无义之人,你刚才当着他的面说出抛弃旧主的话,你觉得他会怎么看待你?”
慕容忠脸色一白。
安化公主急道:“轩儿,那怎么办,咱们要不要去向他说清楚?”
慕容轩摇头道:“不必了,刚才我说出那番话,就是向他表明我们并非抛弃旧主的无义小人,只是复国重担在身,不得已而为之。”
安化公主拍了拍胸脯,道:“还好你反应快,总算不至酿成大错。”转头向长子道:“忠儿,你以后行事还是要谨慎一些。”
慕容忠低头不语。
慕容轩轻声道:“母亲,大哥也是太心急了些,您就别怪他了。”
午时左右,从太平公主的瑾容殿中出来十几名侍卫,这些人直奔外国营地,每个人都将一封请帖交给一名外国使节。
请帖中说明,太平公主想开办一场宴会,答谢这些外国使节来参加大唐的封禅大典。
太平公主爱办宴会是出了名的,而且许多人都觉得她代表着武皇后。
那些收到请帖的外国使节谁也不敢耽搁,在酉时之前,便在太平公主派去迎接的人带领下,来到瑾容殿。
来的是最强大的十几个国家使节,吐蕃使节和突厥使节都在其中。
当他们发现陪同太平公主款待自己的人中还有武承嗣,就更高兴了。
大厅内,武承嗣和太平公主并坐上首,薛玉锦和李蕃分坐左右,其余十几名使节再按照各国实力,左右向下排开。
吐蕃使节正是被赤都赤赞留守在长安的达古。
宴席开始后,达古先向太平公主和武承嗣敬了酒,然后便端着酒杯,向坐在自己上面的李蕃敬起了酒。
“小使久闻郑王爷贤王之名,今日见到淮南公阁下,便知传言半点不假。”
李蕃奇道:“这话怎么说?”
“你们唐朝有句话在下非常喜欢,有其父必有其子,有淮南公阁下这样的儿子,郑王爷自然不同凡响!”达古卖力的拍着马屁。
他依然在孜孜不倦的完成赤都赤赞离去前的命令——拉拢唐朝贵族。
因此,基本上碰到个爵位高的,就一通马屁上去,短短时间内,他拍马屁的能力已经超过大部分唐人了。
李蕃微笑道:“吐蕃使臣过誉了。”
达古正要再接再厉,李蕃忽然站起身,从耳门离开了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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