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辇澈望着地上那名小女孩,只见她紧紧咬着牙齿,既没有求饶,也没有反抗,目光中透露着不屈的光芒。
这孩子叫耶律夜支,她母亲是唐人,身上有一半唐人血统。据雪支说,契丹人败给唐人后,她便偷偷改回死去的母亲姓氏公孙,想要返回大唐。
小姑娘毕竟太单纯,不太明白形势状况,还以为母亲心心念的大唐终于要来迎接她了。
然而等待她的却是族人的憎恨和发泄,小夜支这段日子以来,几乎成为了姐姐耶律雪支发泄怒气的道具。
耶律雪支狠狠抽打着公孙夜支,一名侍女望了望天色,劝道:“小主,夫人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咱们还是赶紧上路吧。”
耶律雪支哼了一声,道:“不许她上马车。”这才回到马车,车队继续前行。
遥辇澈也回到了马车上,向后方看去,只见公孙夜支双手被一根长绳捆住,绳子另一端缠在马车上。
这一路上她都是这样走过来的,若是走不动了马车也不会等她,直接拖着她前行。
遥辇澈如今最敬畏的就是唐人,觉得公孙夜支能如此顽强的活下来,全是因身上唐人的血脉发挥了作用。
两日后,车队终于抵达了契丹境内。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并不是新的生活,而是新的磨难。
耶律雪支母亲的两名侍女和唯一的男护卫都被突厥人给留下了。
三名孩童和耶律雪支的母亲被安顿在一个巨大的营房中,里面全是老弱病残。
雪支用突厥语向突厥士兵大声嘶喊道:“我父亲是耶律一族的族长,你们带我去见我父亲!”她和遥辇澈一样,出身酋长家族,从小就开始学习突厥语和唐语。
一名突厥士兵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一名孩子能说突厥话,问道:“你说耶律一族?”
“是的,就是归降你们的契丹部落。”
那名士兵抓了抓头道:“什么耶律一族,没听说过呀。”
另一名士兵道:“对了,听说前几天有个投降咱们的契丹部落首领被杀了,好像就姓耶律。”
耶律雪支如遭雷击,大声嘶喊道:“胡说,你们胡说……”
那士兵撇嘴道:“小鬼,老子最讨厌小孩子嚷嚷,再大喊大叫,就把你扔到沙漠去。”
雪支嚎啕大哭:“骗子……你们是骗子……都是骗子!”
那名突厥士兵大怒,正要过去抓她,另一名突厥士兵念在她是小孩,又死了爹爹,出面劝住了先前的突厥兵。
耶律雪支却不依不饶,上前抓住那名突厥兵的裤子,嘶喊道:“骗子,还我爹爹来!”
那名可怜她的突厥兵急忙伸脚将她踢飞,拉着另一名暴怒的突厥人离开了营帐。
遥辇澈急忙上前,将雪支扶了起来,只见雪支嘴角已渗出鲜血,嘴里不断的呻吟着。
就在这时,三名孩童走了过来,其中一人大约九岁,打量了耶律雪支一眼,咧嘴笑道:“这不是耶律小主吗?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雪支抬头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那小孩哼道:“你是首领的女儿,自然不认识我啦。我也是达稽部的,我问你,为什么我们会落到如此境地?”
雪支垂头丧气道:“……母亲说是因为唐人,我们打输了仗。”
小孩叫道:“不对,是因为你爹爹的原因,他是我们首领,就应该让我们有吃的,有穿的!”
其他小孩纷纷叫道:“不错,都是因为你爹爹不好!”
耶律雪支小姐脾气顿时上来了,怒斥道:“我不准你们说我爹爹坏话!”
“我偏要说,你爹爹害死了我爹娘,还不许说吗?”
“都怪你爹爹,害我们活不成,我打死你!”
“大家都上啊,他爹爹已经死了,大家不用怕她。”
一众小孩都冲了上来,对耶律雪支拳打脚踢,遥辇澈上前想要制止,也被打翻在地,就连公孙夜支也受到牵连,被揍倒在地。
突然间,远处传来一名孩子的声音:“快来看啊,这女人衣服里藏有食物和水!”
遥辇澈爬起身看去,只见一群孩子将雪支昏迷中的母亲衣服撕开,将食物和水都抢走了。
雪支嘶喊道:“不许拿我母亲的食物和水!”说着颤巍巍站起身,向他们扑了过去,不过转眼间又被打倒。
没一会,食物和水被抢光了,一名孩童拿着几根草,疑惑道:“这是什么,也是吃的吗?”
趴在地上的雪支抬头一看,嘶喊道:“……那是救母亲的药草,求求你们还给我,那是用来给母亲治病的,不是食物!”
拿着草的孩童急忙喊道:“阿苦,这里有药草,也许能治你姐姐的病。”
远处一名孩童闻声道:“真的吗?快给我。”说着跑了过来。
拿着药草的孩童正要过去给他,忽然大叫一声“哎哟”,低头一看,只见公孙夜支死死咬在他小腿上。
“快松嘴,快松嘴!”孩童踢打了她几下,实在忍不住痛,将药草扔在地上,哭喊着跑走了。
公孙夜支捂着肚子站起身,捡起药草,放到耶律雪支身前,又默默走开,在地上坐下,揉捏着伤口。
其他孩童见她嘴角还残留着鲜血,一时都不敢再上前争夺。
遥辇澈心道:“唐人血统果然可怕。”犹豫片刻,走到公孙夜支身边,问道:“……你为什么要帮雪支?”
公孙夜支将小脑袋偏向一边,没有回答。
遥辇澈摇了摇头,回到耶律雪支身边,将她扶了起来,两人都坐在雪支母亲旁,只有公孙夜支远远坐在一边。
四周的孩童也都慢慢坐回原地,遥辇澈向一名刚才没有欺负他们的孩童问道:“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那孩童摇了摇头,将头埋在膝盖中。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据说突厥人一直有种古老的习俗。”
遥辇澈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是名独臂老者。
那老者继续道:“据说每当突厥人遇到天灾,或者食物不够了,就会将族中老人和孩子集中起来,让他们攀登雪山。只有攀登成功的强者才有资格活下来。”
刚才那名带头欺负雪支的孩童名叫达特,闻言惊慌道:“为什么要这样,将老人遗弃了不就行了吗?我们可是族群的未来!”
老者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了。
遥辇澈年纪虽小,受过的教育毕竟不同,他曾听父亲说过,老人代表着经验和智慧,对一个族群的延续是必不可少的。
“我们、我们也要去爬雪山吗?”一名小孩问道。
老者似乎因达特的发言,失去了说话的兴致,没有作答。
遥辇澈心想:“未必是爬雪山,也可能是其他考验。”
到了晚上,突厥人拿着食物和水进入大帐,食物很少,而且突厥人并不均匀分配,直接将食物丢在人群中,让众人抢食。
遥辇澈和耶律雪支都抢到了一点饼子,公孙夜支年幼力弱,什么也没有抢到。
遥辇澈见公孙夜支呆呆站在原地,怕她体内魔血发作,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便走了过去,将抢到的食物分了一半给她。
雪支吃了一半食物,将剩下一半都放在母亲衣服里,好让她能醒后就能吃到。
到了深夜,孩童们肚子叫的声音此起彼伏,再加上夜间寒冷,遥辇澈实在睡不着觉。
慢慢坐起身,四顾一看,发现耶律雪支趴在母亲肚子上,公孙夜支则抱膝坐在不远处,并没有睡觉。
遥辇澈天性喜欢寻根追底,有想不通的事就会觉得不舒服,当即走到公孙夜支身边,再次问道:“你白天为什么要帮你姐姐?”
公孙夜支呆呆看了他一眼,好半天后,低声道:“她不是我姐姐,我讨厌她。”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她?”遥辇澈更加奇怪,歪着头问。
公孙夜支沉默了好一会,绞着手指道:“她虽然现在很讨厌,但以前对我很好,别人欺负我时还会帮我。”
遥辇澈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他一个小孩也没那么多感想,解了疑惑后,便又回去躺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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