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不仅让许敬宗、袁公瑜脸色大变,就连刘仁轨、李勣也大为吃惊,甚至苏定方都露出困惑神色。
武媚淡淡道:“承嗣,在陛下面前,可不能乱说话。”
武承嗣拱手道:“侄儿明白,不过此案臣已掌握充分证据,对案情尽数了然,不然绝不敢来找陛下和殿下。”
李治目光在武承嗣脸上打量片刻,缓缓道:“你刚才说这个大阴谋有两个目的,那还有一个目的是什么?”
“为了让我大唐错过攻打高丽的最好战机!”武承嗣一字字道。
许敬宗心中一急,向袁公瑜打了个眼色,袁公瑜却垂目不语。
无奈之下,他只得自己开口道:“武掌院,你说苏定方是被陷害的,可有什么证据?”将话题又拉了回来。
武承嗣微笑道:“许仆射不必心急,这整个阴谋十分复杂,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李治目光在许敬宗和武承嗣身上打了个转,似乎察觉到什么,身子向后靠了靠,缓缓道:“也好,朕今日倒想听听,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武承嗣慢慢道:“这件事情要从两个月前,高丽“莫离支”渊盖苏文病逝说起。渊盖苏文共有三个儿子,他死后将“莫离支”的位置传给大儿子渊男生。某一天渊男生外出巡视时,他两个弟弟发动兵变。”
许敬宗怒道:“这不和苏定方说的一样吗?分明是高丽人故意设下的圈套,武掌院莫非不知吗?”
武承嗣微笑道:“许仆射稍安勿躁,等会你就会明白了。”
许敬宗正要再说,忽然注意到武媚用凌厉的目光瞪着他,心中一颤,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
武承嗣续道:“高丽国都城被渊男生两个弟弟夺取,渊男生只得躲入保别城,遣子来我大唐求援!谁知他儿子渊献诚刚到营州时,便被营州刺史钱九得抓获。”
众人皆吃了一惊。武承嗣的故事和苏定方的证词,在这里出现了分叉。
“钱九得知道渊献诚来大唐是为了求援后,便将这消息告知了京中某位大人物,那位大人物命他扣住钱九得,同时将消息告诉高丽国的渊男建和渊男产兄弟。”
“这俩兄弟得知消息后,经过一番谋划,想出一个一箭双雕的主意,既能除掉苏老将军,又能阻止唐朝趁高丽内乱时,出兵高丽!他们联络上契丹人和百济人,由渊男产亲自进入大唐境内,实施计划。”
大殿内一时陷入绝对的安静,就连一些太监和宫女都听得入神了。
“他们先派一名高丽人,假扮渊献诚,找上苏老将军,告诉他高丽国陷入内乱。苏老将军是沙场老将,早就察觉到高丽国有内乱迹象,派手下调查后更是确定了这个想法。”
“所以说高丽人并没有骗过苏老将军,老将军对高丽人内乱的判断是正确的,他唯一被骗的是不知道那名高丽人真正的身份。但这也怪不了他,因为他根本没有时间多调查,就被钱九得联合郑仁泰和庞孝泰给控制住了!”
苏定方一拍大腿道:“他奶奶的,原来是这么回事!老子就说他们怎能骗过“飞鹰部”的眼睛,原来是真内乱了!”心情激荡之下,又爆出了粗口。
许敬宗深吸一口气,嘶声道:“这些话也不过是武掌院的推断,并无任何证据。”
李勣微笑道:“武掌院又没有说完,许仆射急个什么?”
“我哪有……”
刘仁轨冷笑道:“许仆射,你怎么满头大汗?”
许敬宗抹了一把汗,笑道:“兴许是天气太过炎热吧。”笑容十分僵硬。
李治注视了他一会,目光转回武承嗣身上:“承嗣,你继续说吧。”
武承嗣拱手应了一声,道:“这些人买通邓明,诬陷苏老将军勾结高丽人谋反,再让那名高丽人加以配合,苏老将军便难以辩解。不过这个计划有一个破绽。”
李勣心中一动,道:“想必破绽就出在那名高丽人身上吧!”
“一点不错,那名高丽人假扮成渊献诚,迟早要进长安城接受审问,然而长安城中,有人却是见过渊献诚的。”
“陆志宁和高福男!”刘仁轨脱口道。
武承嗣微笑道:“不错,陆志宁是高丽降官,高福男是高丽质子,他们自然都是见过渊献诚的。不过除他们之外,黑齿常之、崔宝昇都曾出使高丽,裴侍郎代表苏老将军与高丽国王、新罗国王签订过协议,他们三人也见过渊献诚。”
“为了防止渊献诚入城时,被他们无意中瞧见,所以朝中那位大人物先将裴侍郎下了狱,后来又接连做下“翰林院命案”、“黎园命案”、以及“高府命案”,将陆志宁、崔宝昇、高福男杀死,将黑齿常之下了狱。”
李治怔怔道:“你说的翰林院命案,就是这几个案子中的一个吗?”
武承嗣拱手道:“是的。”
李治静思片刻,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你竟能从其中一个小案子,一直追查出这整个阴谋,当真是难能可贵!”
许敬宗脸色铁青,李治很明显已经相信了武承嗣的话,明明他到现在一件证据也没有拿出来!
只可惜他被武媚警告,不便再发言,袁公瑜注意到武媚态度后,也不再帮他说话。
武承嗣瞥了许敬宗一眼,微笑道:“至于许仆射想要的证据,下官刚才已经让黑齿将军去大牢辩认过,那名高丽人根本就不是渊献诚!真正的渊献诚一直被那些高丽人扣在手中,已经被我救下,正在宫外侯旨。”
李治朗声道:“东福,传旨,宣渊献诚觐见,那名假冒渊献诚的高丽人,也一起押过来!”
魏东福应了一声,出了大殿。
李治走到阶下,将苏定方扶了起来,歉然道:“朕险些误会了老将军,还请老将军莫要见怪。”
苏定方急忙道:“陛下千万别这么说,是老臣无能,这才让那些宵小有机可乘!”
袁公瑜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冷汗。
他和苏定方本来无冤无仇,之所以想要给苏定方定罪,全因许敬宗告诉他,说这是皇后的意思。
苏定方一向反对武媚,故而袁公瑜没有多怀疑便相信了。谁知刚才辩论中,武媚竟出言维护苏定方,他这才明白被许敬宗利用了。
他已经相信了武承嗣的话,因为庞九得就是许敬宗的心腹。那么策划整个阴谋的人不要多想,就是许敬宗本人!
眼前局势十分凶险,他很想立刻与许敬宗切割。
然而两人知根知底,他若现在咬了许敬宗,对方很可能将他过去做过的事都抖落出来,到时候他也会被拉着陪葬。
正犹豫不决时,忽听李治说道:“承嗣,你将翰林院和其他几个案子说一下吧,朕想听听。”
武承嗣站起身应了一声,从翰林院的案子开始讲起。
听完整个翰林院案件后,除了许敬宗和袁公瑜外,殿内众人都对后面的案子多了些兴趣,然而武承嗣才刚讲到黎园,魏东福便带着两名高丽人进入大殿。
其中一人畏畏缩缩,正是武承嗣救下的渊献诚。
另一人被两名侍卫押着,目光凶狠,死死瞪着渊献诚。若不是被押着,说不定已经向他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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