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幽州城中人马匆匆,此时整个城市戒严,到处都是秦军士兵,百姓们不得随意外出,进入备战状态。
百日西斜,天色暗澹时,数十骑穿过城外村落大道,随后地面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原来方才打头的都是前方的扛旗的仪仗兵,后面才是浩浩荡荡的大军。
城外设卡的守军一惊,看到秦军旗帜稍微放心下来,正要派人过去对口令,却见众多五彩斑斓旗帜后方,天子大纛正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
几个哨兵一愣,随即不敢耽搁,吆喝着道:“快,快进城去告诉大帅,某去面圣!”
被差遣的士兵不满,他也想去面圣的,不过只好遵从都头的命令,不情不愿的打马入城,去汇报天子大军已到城外的事情。
其实早在白天,就有前锋斥候北上向他们汇报官家即将率军北上幽州的消息,为此李处耘他们还做了安排,增派士兵设哨卡,向顺州,檀州方向增加守军,来保证圣驾安全。
今天早上,蓟州那边也已经来了消息,蓟州守将开城投降,派过去的秦军已经成功入城。
这样一来,幽州东面的顺州,蓟州都已经落入秦军手中,幽州城更加安全。
只是北面重要通道檀州还在固守,这令大帅李处耘十分担心,如果辽军主力南下,檀州是非常重要的通道。
他派自己的长子李继隆领兵北上,在幽州东北山谷中据守,并且命令他如果遇到辽军主力南下,无论来人多少,必须阻击两天以上,并尽快告知南面,以便幽州方面能够快速反应。
等史皇帝骑马到达城外时,李处耘已经率众文武出城迎接。
大军则由王审琦安排,于桑干河畔扎营,李处耘也派出从事官去交接。
史皇帝翻身下马,一身风尘仆仆,将马鞭递给随行的高大邵季,然后抬手,“都起身,司超在哪,带我去。”
众人互相对视,立即起身,二话不说带着神色焦急的天子往城中走。
史皇帝忧心忡忡,以至于进入幽州古城的喜悦都被冲澹了,直到穿过黝黑城洞,他才恍忽,这是幽州啊......
不知不觉,这座古城雄关已经被他踩在脚下了,至少如果没有他,南方想要夺回是数百年之后的事了,关从这点来说,自己是对历史进程推动有功劳的,史皇帝这么想。
很快,李处耘带着他穿过燕角楼,广安门,接着转向东面,沿着长长的青石砖大道,踩着还有些湿滑的墨绿苔藓,走一里左右掉头往北,进入一处朱漆梨木大门,两边的老槐树才抽新绿,遮不住远处斜阳。
“他们将老将军安排在显露坊仙露寺里,这边环境最好,寓意也好。”李处耘解释,这个时代的人多少都迷信。
史从云不在乎什么仙露不仙露的,大队禁军开路,他率先进去,几步之后穿过天井,进入寺庙后方大殿,里面的和尚已经被赶到东西院里去,大殿里是数个大夫和躺在床榻上白发苍苍的司超。
殿内都是药石的刺鼻味道。
史皇帝大步进去,几个军医一惊,连忙行礼却被他止住。
司超躺在床上,嘴唇龟裂,面色苍白,整个人已经说不出话,气若游丝,浑浊的眼睛丝毫没有神采,目光涣散没有了焦距。
他的身材依旧高大,可整个人却已经显得瘦弱了。
“情况怎么样?”史从云问几个军医。
几个人互相对视,颤颤巍巍上前,终于年纪最大的一个开口道:“官家,我等已经尽力了,只是.......
老将军本来就年纪大了,又受了风寒,手臂上被契丹人射了一箭之后一直发烧,我们用烈酒清洗过,也割去腐肉还是无济于事,加之身上多处旧伤复发,只怕.......
只怕回天乏术了......”
史皇帝没说话,几个军医害怕得双腿打颤,不过他并非不讲理的人,只是往前看了司超一眼。
对方似乎意识到他来了,有回光返照的意思,颤颤巍巍伸出骨瘦如柴的大手,史皇帝连双手握住。
他气若游丝的开口,史皇帝躬身凑过去,他听到了微弱的几个字,在安静的大殿中却非常清楚:“官家......老臣.....老臣没有辜负......”
说出几个字之后,这个六十八岁,白发苍苍的老将眼神再度涣散,手也无力垂下,被史从云托举着,再没有说出半个字来,只能听见艰难的呼吸声。
史皇帝一再控制自己的情绪,终于做到了面无表情,却没有张嘴说半个字。
而殿中的文武大多沉默无言,有几个低头去抹了抹眼眶。
岁月无情,任何事业和成就都需要代价,一将功成万骨枯。
六十八岁的司超白发苍苍,骨瘦如柴,在这样的年纪他没有膝下子孙环绕,也没有天伦之乐,安享晚年,却在着沙场前线,兵荒马乱的异国他乡,躺在冰冷寺庙。
史皇帝微微有些自责,或许不该再让他北上了,虽然他擅长压榨臣子们,可这次他是无心之失。
当夜,幽州城中月朗星稀,天边没有几颗星星,微冷的夜对强壮的史皇帝来说不足为惧,却永远带走了气若游丝的老将司超。
第二天军医来向他汇报这件事的时候,大概因为天子的宽仁,他壮着胆多说了几句:“官家,老将军去得很安静,我觉得他是如释重负的,之前撑着一口气就是为见官家。”
史皇帝点头,给照顾司超的几个军医每人赏了两千钱。
随后在前线下诏,追赠司超中书令,鲁王,并班师后由于翰林院议定,赐谥号。
同时命令打理司超遗体,派人护送棺椁回南方安葬。
大军还在打仗,为不耽搁军事,天子决定亲自坐镇幽州,而且有了司超的教训,史皇帝下令水军那边七十二岁的刘仁赡也随驾留在幽州,处理军事决策事宜,不要去前线了。
水军新统帅则由更加年轻,也是之前从江南那边投降过来的林仁肇担任。
这个决定一出,军中不少人都很惊讶。
其实这也是史皇帝要来幽州的原因之一,他不来林仁肇镇不住场面,一来林仁肇比较年轻,二来他是从江南跳槽过来的。
司超病重之后史皇帝就考虑了,刘仁赡是合适人选,不过刘仁赡也七十二了,怕他吃不消,如果再来一次换帅对战争不利。
接着就是林仁肇,林仁肇是合适人选,无论当初在淮南之战中出色表现,还是江南之战中的独到眼光和勇气,以及他负责江南十几年江防的丰富经验,都说明他是智勇双全的大将。
可偏偏他才从江南投降过来,难服众,所以当一听说司超生命垂危时,史皇帝率先想到的就是他必须去幽州了,只有他在,各军的大小将领官吏在他眼皮底下根本不敢造次,哪怕不服林仁肇也会奉命。
四月初三下午史皇帝在城外亲自送走司超的棺椁,晚上就立即召集全军正副军都指挥使及其以上将领官吏,召开作战会议,准备全面部署北面占据,稳固当下占据土地,同时开始主动向渝关(山海关),居庸关一带发起进攻.....
(兄弟姐妹们,要不要建个群,我相信能读到这里的肯定都是真爱粉了,这里建群进来的应该都是真正的读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