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灵殿里,众人窃窃私语。
陪审团的教授们已经一一就坐,面容肃穆地等待着听证会的开始,学生们则坐在陪审团的后面,来的大都是学生会和狮心会的人,泾渭分明地分坐在过道的两侧,一幅打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默契还是约好了,双方都没有人穿校服,狮心会成员都一身深红的作战服,以楚子航为首坐在过道的右侧,兰斯洛特和苏茜分坐在楚子航的两边,正襟危坐,就像是守卫着将军的武士。
而学生会的人则穿着一身黑衣,凯撒带着防噪耳机坐在人群的最前面,双手抱在胸前,闭着眼睛假寐,金子般的头发随意披散,他的身边的则是学生会各部门的部长。
这一场听证会和学生会关系不大,相比于狮心会,他们也就随意许多。
零虽然加入了学生会,却没有和学生会的干部们待在一起,穿着卡塞尔学院的校服裙,一个人坐在会议厅的最后排。
“嘎”的一声,会议厅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了,会议厅的气氛被打破。
阳光刺破大厅里的阴郁,在大理石地面上投出灿烂的光带,所有人都看向了现在门口的那位少年。
路明非在门口短暂的停滞了一下,目光在会议厅里环视了一圈。
调查团的团长安德鲁的面容严肃得就像是在国会里准备舌战群儒的议员,和调查团人员一同坐在了大厅的前方,波斯猫一样乖巧的金发秘书站在他的身后。
看见路明非的目光投了过来,帕西抬起头对着路明非微微一笑,柔顺的额发微微分开,露出异色的双瞳,一边冰蓝,一边赤金,就像是邪恶的鬼怪。
说起来,虽然很双方立场明明已经水火不容,然而这确实调查团成员与路明非的第一次见面。
安德鲁暗自有些吃惊,因为路明非的样子着实有些太平凡、太安静了,在他的心中,能够打败凯撒、血统高得能让自身出现龙化现象的人,怎么也不该这么平凡安静。
他不是没看过路明非资料,资料上路明非照片确实和他现在的样子很像,平凡如路人,但今天之前,安德鲁只以为那是昂热欲盖弥彰的手法。
安德鲁认为路明非公开的资料昂热刻意修饰过了,照片和经历都被人为加上了一层无害的滤镜,就像是用刀鞘一样藏去他的锋芒,这样可以让不知情者忽略他其实是杀人的利刃。
然而现在的路明非看起来真的就是如此的平淡,如果他真的是一把杀人的利刃,能把他的锋芒掩盖得如此之后,恐怕装他的刀鞘也得做得有一尺厚了。
安德鲁先是恍惚了一下,在他心中,路明非无论是剑眉星目还是狰狞如恶鬼,都比现在这一副波澜不惊的邻家少年模样来得合理些。
随即,安德鲁暗叫糟糕,看来昂热这边也有高人存在,他们刻意把路明非塑造出一种无害的气质,就是想得到所罗门王的好印象,为后面的听证会拿到优势。
这么平凡的少年怎么看都不像拥有高危血统的危险分子。
这有点像是古时候的妖魔无论本体再怎么狰狞,外表都得是俊朗的少年或者是纤细的少女,偶遇般地站在山野小道边,表现得毫无威胁性,这样才能欺骗到过路的旅人。
如果旅人因为妖魔们无害的外表动了恻隐之心,邀请他们同行,妖魔们就会在某一刻露出狰狞的面孔,把旅人吞噬个干干净净,然后在重新化为人畜无害的模样,等待下一位旅人。
这么一想,安德鲁就不自觉得挺直了腰杆对着路明非怒目而视,把自己当作了揭开妖魔真面目,拯救凡人的猎魔人。
路明非看着那个把眼睛瞪得像是铜铃的老派意大利人,心中把他和调查团团长做了匹配,一时无言,只觉得安德鲁的样子和电视里的二傻子有些神似。
副校长则坐在了大厅的另一侧,位置正对着安德鲁的调查团,这么严肃的场合他居然还带了一罐啤酒过来,已经喝到了一半,放在了自己的前方的桌面上,模样极其慵懒,就像是仍然在他的小阁楼一般,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路明非。
一时间,会议厅里各式各样的目光都朝着路明非投了过来。
如果目光能化箭,路明非早就被这铺天盖地的箭雨来了个万箭穿心,也不用再去参加听证会了。
路明非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走上了给自己准备的位置,站在了硬木围栏的中央,他的视线刚好正对着高坐“法台”之上的所罗门王。
所罗门王的位置比路明非略高,让他不得不微微仰头。
不过路明非并没有看向所罗门王,而是约过了庄严的所罗门王,看向了他背后的巨大浮雕。
那是一位蒙着双眼的女神,一手拿天平,一手持利剑,路明非知道她是古罗马生活中的正义女神朱蒂提亚,虽然学院在世界各大神话体系里,以北欧神话为尊,但也并不排斥其他的神话体系。
长剑象征着力量和权力,是朱蒂提亚来除奸惩恶,对付那些社会正义和秩序的破坏者的武器,天平代表着公平,朱蒂提亚用它来衡量每个人应得的东西,不能多也不能少。
在浮雕的下方,用英文铭刻这一句古老的法谚。
“为实现正义,哪怕天崩地裂。”
那么,你能够给我一个公平吗?朱蒂提亚。
路明非闭上眼睛,不再四顾,等待着听证会开始。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也随后溜了进来,芬格尔蹑手蹑脚地跟在路明非身后,明明是路明非的辩护人,他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做贼一样,也没有和路明非在一起。
副校长的身边,给芬格尔留了位置。
芬格尔就坐。
看见所有的人员都已经到齐,所罗门王敲了敲木槌,全场肃静。
“我宣布听证会正式开始。”
所罗门王庄严地说:“校董会调查组和学院的管理团队在s级学生路明非的血统问题上各执一词。”
“在事前提供的资料中,调查组严厉谴责校方的失职,招收了具有危险血统的s级路明非,让学校教育陷入危险,而校方指这种谴责是毫无逻辑底线的污蔑与栽赃,称路明非是卡塞尔学院近年来发现的最优秀、血统最稳定的学生。
“所以,我们不得不举行这场听证会,给大家一个公平公开的讨论机会。”
所罗门王低头朗读文件,他的桌面上摆放着这次听证会双方各自提交的材料,而在更旁边些的地方,则摆放着古老的法典《亚伯拉罕血统契》。
“那么现在,请双方列举证据,你们可以争论,但是最后的判断权在我们这里。”所罗门王再次落槌。
这就像是敲响了比赛地开场钟,安德鲁“噌”地一下站起,在自己的座位上环视一圈,整理下嗓子。
“路明非的血统具有极大的不稳定性和危险性,这是无可辩驳的!”安德鲁高声说。
“校董会要公开的第一份资料,就是路明非前不久的作战视频,看完之后你们就会知道他有多么的危险。”
视频被投放在大屏幕上,在画面的顶端还用白色的小字标注了日期,:49,很明显这是一段监控视频。
视频正对着是卡塞尔学院的校园公路,先传出来的是一段喧嚣的枪声,一辆疾驰的救护车飞速驶过。
随即便是一个燃烧着火焰的人影划破黑夜,赤红的钢水围绕着人影旋转,高温熔岩不断滴落在地面上,滋滋着烫出焦黑的坑洞。
即便是隔着大屏幕,在场的人也能清晰的感觉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以至于有人不自觉就加重了呼吸。
那是暴走的青铜与火之王,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的目标很明显就是那辆救护车去,他振动着膜翼极速地飞过,然而就在他快要接近到救护车的时候,燃烧着火焰的身躯忽然就像断线的风筝般跌落,狠狠地砸向了地面,产生热浪冲击波让监控画面接连抖动。
一个穿着卡塞尔学院校服的男孩出现在了屏幕的中央,捂着手臂,单薄的身躯拦在了康斯坦丁的前方,背影和路明非有几分相似。
然后视频就戛然而止。
紧接着又是好几段类似的监控录像,都是不同角度的监控摄像头拍下的,不过无一例外都都在路明非拦下救护车,和康斯坦丁肉搏的时候戛然而止。
“不知道你安德鲁团长放这段录像是什么意思?这只能证明路明非拦下了康斯坦丁,所以他是卡塞尔学院的英雄嘛。”副校长的音调颇有些喜感。
“原来你也认为路明非是英雄嘛,既然双方都认为路明非是英雄,那这次听证会就不用再就行下去了,就到此结束吧。”
听众席传来哄笑声。
“这段监控本来应该有后续的,但是它被人无耻的切断了!”安德鲁用力地拍打自己的桌面,“其目的就是掩饰路明非的危险血统,这段视频的后续就是路明非开始龙化的样子。”
“这位团长,我必须提醒你,武断的推测和诽谤并不是事实,诺玛的监控被切断只是因为我们判断诺玛系统可能遭到入侵,监控会暴露卡塞尔学院防守布置,很合理嘛!”
芬格尔也接过话题,提高了音量。
安德鲁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你给我说诺玛会遭到入侵?它可是全世界上最强大的人工智能机组!”
“万事皆有可能嘛,我都能站在这里作为路明非的辩护人,和你攻辩,还有什么不可能的。”芬格尔用夸张的语调说。
听众席再次传来哄笑声。
安德鲁愣了一下,他没太听懂芬格尔这句话什么意思。
“对方叫做芬格尔,是卡塞尔学院里很有名的差生,一般学生四年就能毕业,但他因为学业太差,一直无法毕业,今年这已经是他在卡塞尔学院内的第八年,血统评级也是前无古人的f级。”帕西在他背后解释。
“你的意思是,在这次听证会上,我的对手是卡塞尔学院最差的学生?”安德鲁表情凝固了一下,然后暴跳如雷。
“他们这是对我的侮辱!我可是加图索家族首席法律顾问!耶鲁大学的优秀毕业生!”
“冷静!安德鲁团长,我们要冷静。”帕西小声提醒。
“芬格尔!你们以为切断监控就能阻拦路明非龙化现象被泄露吗?可笑!”安德鲁直接忽略了帕西的提醒,“帕西,把卡塞尔学院校园论坛上的讨论贴发出来。”
于是屏幕上的内容又一次变换。
卡塞尔学院校园论坛出现在了屏幕上,不过看得出来这只是段录屏,录屏者点开了一个标题为《s级路明非暴走了?》的帖子。
点进去就是一张高糊的照片,照片的中央有一个燃烧着的人影,强光四射,火焰的深处,照亮了一个黑影,不过由于对焦的原因,并不是很清晰。
“这是路明非!我手机像素不够只能拍成这个样子了,我通过狙击枪的瞄准镜看见他身上好像长出了龙鳞!是我错觉吗?”
“+1,我也看见了。”
“好像不只是龙鳞,他的手似乎也爪化了,和教授在课堂分享的死侍照片很像。”
“s级血统这么可怕吗?动不动就龙化。”
……
“这可不是我说的,而是学院学生们自己说的,不知道你们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安德鲁看着不断播放的视频,愤怒的心也终于平静了些,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屑地瞥了副校长他们一眼,自觉得胜券在握。
在他看来,这么多指名道姓的质疑也能被称之为铁证了。
“我不是叫你把校园论坛上的帖子都删了吗?”副校长偷偷地和芬格尔说话。
“我已经全清理掉了,谁知道他们这么快就留下了备份,他们下手比我想象得快。”芬格尔也有点意外。
“现在怎么办?”副校长小声问。
芬格尔拍着胸脯保证:“咬死不承认,把水搅混就行了,还好我早有准备。”
芬格尔嗖的一下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关于这一点,我能解释。”
“这其实只是一种群体性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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