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证会如期举行。
黄金般的光柱从高耸的穹顶落下,庄严肃穆,英灵殿剧院式的会议大厅被改造过了,在中央摆放了一个巨大的木制长桌与台子,布置就像是法院里气势压人的法台,旁边摆放着一柄小锤和一本厚重的法典,鎏金的书封上用拉丁文写上了它的名字,《亚伯拉罕血统契》。
这份契约上面记载着秘党最古老的党规,这也是这次听证会举办的根基。
在古老的时代,秘党就根据《亚伯拉罕血统契》建立了钢铁般的章程,以清除秘党中那些堕落、疯狂、不洁的血统,维护着秘党内部的稳定。
这些章程直到今天也还有效,卡塞尔学院很大一部分的校规就是根据这份法典演变而来。
如今,这份法典的刀锋对准了路明非。
而正对着“法台”的地方则是一个用栏杆围起来的座位,座位的小桌子上放在一个铭牌,上面写着“路明非”三个字,括号下方还有ri?lu的英文。
这里就是路明非所在的地方,不过此刻他还没有入场,所以有些空荡荡的。
先到达的是陪审的教授团,这些拄着拐杖、头发花白了老教授们颤颤巍巍地走入了会议厅,其中大多数人都是风烛残年、将行就木的模样,似乎一阵大一点的风都能把他们吹倒,只有少数人才显得身体还不错,心动中带着些许精干。
在最前方的座位上就坐,会议厅毕竟不是真正的法院,没有位置去专门安置陪审席位。
而学生的位置则要靠后一些。
一些眼尖的学生认出来了其中一些教授的身份,他们的照片经常出现在学生们的课本之中,于是学生们忍不住惊讶地出声。
【那是道格·琼斯!核物理学史上的里程碑式人物!没有他美国造不出原子弹!全世界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还有让·格鲁斯!是他让美国领先苏联登上月球!而他拒绝了诺贝尔奖!美国人还以为他改信喇嘛教三十年前就去西藏隐修了!】
“……”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时不时就在大厅里响起。
在这次听证会中,能够作为陪审团中的一员参加会议的教授,基本都是卡塞尔学院的院系主任,他们每一位都是某一个领域的权威。
不过,对于绝大多数学生而言,他们只知道自己属于某个院系,根本不知道还有“主任”的存在。
因为他们几乎都已经是老人了,一般都不再公开露面,只会把自己残存的时光全部投入到研究之中,以期待在死神来临之前,距离真理的殿堂更进一步。
这些人都是学术界绝对的明星,在场人很多人都是在他们的光芒照耀下在科学的道路上前进,虽然他们留下的各种复杂的理论和公式有时候也让人忍不住想要把书都撕碎了,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在学生心中崇高的地位。
看起来,若非旁边还有校工部的人在维持秩序,恐怕已经有人忍不住冲上去要签名了。
最后走入大厅的人就是所罗门王。
所罗门王面容枯索,一身像是为葬礼准备的黑衣,双手拄一根象牙装饰的硬木手杖,食指上带着厚茧,指节粗大,发型因为没有打理而显得和狮子鬓毛颇为神似,让他看上去有些许不羁,但他的目光却如刀锋般锋利,似乎能把人心都刺穿一样。
总而言之,在场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一个学术派的严肃而古板的老头。
“听证会还有二十分钟开始,准备好了吗?”
昂热看了眼时间,他现在在英灵殿里的一间侧室里,透过透明的窗口观察会议厅里的动静。
“嗯。”路明非现在他的旁边,点了点头。
路明非今天脱下了校医院的病号服,换上卡塞尔学院墨绿的校服,胸前别着狮心会的徽章,雄狮在他的心脏出仰天怒吼,方巾边缘从上衣的口袋里露出,洁白的一片。
这一套打扮说不上多精致,但还是把他的身姿衬托得英气挺拔。
路明非也看了眼下方逐渐就坐的教授团,把背挺得笔直,似乎他今天不是一个犯错的学生,而是一个要去接受荣誉的得胜将军,或者是一个将要加冕的少年君王。
“其实很多人都把这场听证会私下里称之为审判会,因为你身体出现龙化现象的证据确凿,很多人都看见了,甚至还有照片流传,按照秘党的党规。这是绝对不可饶恕的。”昂热慢慢地说。
“所以在他们看来,这已经完全不需要听取证据了,只需要一个有最终审判就够了,无论是关押、流放乃还是清除……”
“我知道。”路明非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平静得不像话。
就像是和老唐的战斗已经燃尽了他所有的热情和哀伤,所以现在无论是面对什么都能平静以对,难以掀起波澜。
路明非忽然理解师兄为什么总是板着一张脸,就和面瘫一样,无论什么什么时候都是一个表情。
当你心中翻涌过海啸般激烈的悲痛,自然就不会再为湖面的涟漪出现波动。
快点把这件事情结束点吧,路明非在心里说,没有时间再跟校董会的人空耗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拯救老唐计划的失败给了路明非这个惨痛的教训,以至于他要把下一步的计划提前了。
昂热忽然话音一转:“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为你找好了外援,配好了最好的辩护律师。”
“外援?律师?”路明非愣了下。
外援还好说,昂热提过他找了一个老朋友给路明非担保,但是律师是什么鬼?
这是一场只对卡塞尔学院的人开放的听证会,依据的都是秘党的党规和法律,在卡塞尔学院里可没有专研这些教条的人,有谁会能为他辩护?
路明非疑惑的时候,一个魁梧的汉子推开了大门。
目测来人身高接近一米九,外边套了一件极其骚气的花衬衫,体壮如雄,脸上又偏偏堆着灿烂得有些贱兮兮地笑容。
“师……师兄?”路明非有些吃惊。
路明非他委实没想到芬格尔这个狗仔还能干律师的活计,要是校长让他帮他偷拍调查团团长的黑料,亦或者是洗煤球什么的,路明非还觉得专业对口,但是要他当自己的辩护律师……
校长真的不是在害自己吗?
“师弟!咱们今天就是战友了。”
芬格尔也热情地给路明非打招呼,还配上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爱之拥抱。
“副校长给我推荐的他,委实说,我在发现芬格尔还没毕业的时候,还有点惊讶,不过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昂热给路明非解释说。
“本来只是想让他帮忙控制一下学院论坛上的舆论情况,后来发现已经来不及了,于是计划就此搁浅,不过他倒是自告奋勇地过来申请为你辩护。”
“辩护?师兄你背得了校规吗?”路明非感觉我命休矣。
以芬格尔的脱线程度,就算是按照法律最多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程度的人,他一通辩护陈词下来,也能逼得法官改判死刑吧。
“辩护哪需要背校规。”芬格尔大手一挥,“你这次的事件经过我都看了,我们要做的就是,死不承认!”
?
看见路明非不太友善的眼神,芬格尔赶紧解释说:“这次听证会的决定权在教授团的手里,只要他们超过半数以上的人认为你无罪,那你就是无罪的。”
“这也意味着,你不需要真的无罪,你只需要让教授团相信你无罪就可以了。”
路明非有点怀疑:“我死不承认就能让教授团相信我无罪了?”
“接下来看我的就行了。”芬格尔自信心满满。
路明非还想问些什么,但外边忽然有钟声响起,古重宏大,路明非知道这是提醒入场的声音。
听证会就要开始了。
最后整理下了自己的衣物,在走出侧门的那一刻,路明非忽然回头,看向昂热。
“校长,我记得你说过,只要我在自由一日中淘汰楚子航和凯撒中间任何一个人,你就可以在职权范围内答应我一件事对吧?”
“你已经想好要用这个特权好什么了吗?”昂热点了点头,他还记得这件事情。
路明非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如果我成功渡过了这次听证会,我想去日本一次。”
“日本?”昂热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路明非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校长你就当我经历了这么多,想去日本散散心吧。”
路明非的声音逐渐远去了。
“无论是以卡塞尔学院交换生的身份,还是以特别专员的身份,或者干脆给我放一个长假,让我以私人的身份前往都行。”
“总而言之,我想去日本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