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玉子归正襟危坐,凤执跟他不太熟,而他也是昨天才看清凤执的容貌,直到此刻,才算是能好好说一说话。
“再次感谢姑娘救命之恩,还有再造之恩。”
玉子归想要下跪的,但马车空间有限,他只能拱手鞠躬,但那诚意丝毫不差,满心感激。
凤执挑了挑眉:“你这嚣张的劲儿头没了,我都不敢认了。”
玉子归闻言失笑,有些不好意思:“以前确实不知天高地厚,让姑娘见笑了。”
他出身官宦世家,自幼天资聪颖,被家里人托着捧着,难免心高气傲,后来段家和尹家交恶,正巧段家也有个跟他一样出色的同辈,他也因此把段冲视为对手。
段冲不温不火,他却年少气盛,处处挑衅,只想跟段冲争个高低,可他们之间还没有分出胜负,朝中巨变,家族败落,他们都沦为了阶下囚。
哪怕是被贬为奴,他却依旧心高气傲不愿低头,甚至觉得不就是死?有何可怕,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让他低声下气去求人,那绝对不可能。
而他高傲的代价就是自己连同那群兄弟被送入了猎场,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个死在眼前,被猛兽撕咬啃噬,而高台山,皇帝带着贵族在那里欢呼呐喊。
皇权不仁,人如草芥,眼前兄弟们为了护他而死,他那些高傲又算什么?
在遇到段冲的那一刻,其实他已经心如死灰,他只想陪着自己的兄弟一起死在那里。
遇到段冲,看到他更是一肚子的火气,却不想,最后竟是被凤执当头棒喝敲醒。
他所有的挑衅,所有的不甘和傲气,在段冲眼里如同一个笑话,而他所坚持的那些,一文不值,他到底是为什么走到今天那一步,他自己都不清楚。
凤执的话很冷,带赤裸裸的着嘲讽,于段冲而言是难堪,与他却是注入心口的冷泉,让他幡然醒悟,那一刻,他想活。
他要活着,为兄弟们报仇,他要活着,却与段冲再无干系,是他自己害死了他们多兄弟,此仇不报,他无颜下地狱去见他们。
浓烈的恨意翻涌,斯文的容颜都出现了裂纹,恨意狰狞。
“噗呲。”
一杯水浇在他脸上,冰凉。
玉子归回神,凤执手中的杯子还没放下,他盯着片刻,缓缓合上眼眸:“抱歉,是我失态了。”
斯文只是外表,骨子里他还是那个桀骜不驯的人,不过是这翻天的变故和沉重的打击让他变得成熟了,懂得收敛了而已,但明显他这功力还不够。
凤执微微歪头靠在车壁上,眸色冷淡:“你想报仇就得先学会忍,这么激动能成什么事?”
“我错了。”玉子归用力捂了一把脸,再抬头,浅笑斯文,仿佛刚刚都不存在:“多谢姑娘教诲。”
凤执盯着他:“你心中有恨想要报仇也无可厚非,但你若是跟着我,首先得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在下明白的。”玉子归已经能平复下来,重重吐了一口浊气,开始说其它事情。
玉子归会出现在这里可不是偶然,实际上他很早就来了,在庄王之前就已经到了丁元城,打探西州局势,这是凤执给他的第一个考验,至于师策,那纯属闹着玩儿的。
西州这片地区,明面上来看是锐王和杜昌盛的势力,实际上龙蛇混杂,真正插手的可就太多了,这些人或多或少与朝中之人都有牵扯,毕竟杜家弄这么大的局,不贿赂一下上面可坚持不了这么多年。
而除了朝中之人,这里面更多的是其它国家的人,这些年边境连年战乱、死伤无数,她为国家呕心泣血,这群人却把国内的铁矿偷了卖给敌人,这钱上沾了多少将士和百姓的鲜血?想想都令人心寒。
玉子归能打探到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但也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你说看见了锐王?”
玉子归犹豫一下:“并不能确定,我只是远远的看见一行人走过,像极了锐王。”
他是见过锐王很多次,但是并不熟悉,因此不太能确定。
凤执勾唇,这就有意思了,锐王出现在这里,而今军队已经荡平西州,可偏偏没有提到锐王半个字。
西州是杜家的势力,而锐王与杜家血脉相连不可分割,怎么看都是杜家完了锐王也完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呢。
靳晏辞,孤真是很好奇,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见凤执的表情,玉子归知道自己这次算是过关了,不过哪怕面对的是这么一个小姑娘,他也丝毫不敢大意,他想要的是被她重用,彻底踏上庄王这条船,然后他才能越走越远,最终达到自己的目的。
“姑娘,请过目。”
一本册子递上去,凤执回神,伸手接过翻开,一眼凝住,这上面写的居然是兵器铸造。
往后翻开两页,是没有见过的兵器设计图纸。
玉子归解说道:“这些冶炼兵器的方法和数额是我从祖辈毕生心血手札中总结出来的,我自启蒙之日起看的就是他们的手札,精通冶炼之道,而后面的兵器是根据现有的兵器改造设计出来的。”
这东西是玉子归的底牌,放出去,有的是势力想要争抢他,可那时他自负高傲,哪怕为奴被砍头,他也不会俯首求人,而今,他押注自己所有的底牌,只想在凤执这里求一席之地。
按理说凤执只是一个小姑娘,哪怕身为庄王之女,对比朝中那些人,她真的不值一提,要是外面的人知道他的做法,绝对会嘲笑他疯了,居然把一切押在这么一个女娃娃身上。
玉子归也觉得这个抉择疯狂,但他更多的是笃定,面前这人是不同的。
她能慧眼识珠买下段冲他们所有人,能在天子眼皮底下弄死英王,把他们救出猛兽围困的猎场,在这大局之中游刃有余,她的能力可不能看她的容貌来下定论。
相反,恰恰因为她这容貌,比起效忠朝中那些老奸巨猾之辈,与她为谋,更让人心甘情愿。
当然,最最重要的还是那一日凤执点醒了他,那些话几乎刨开了他的心,让他激动且动容。
士为知己者死,他想,这世上不会有一人会对他说出那番话了,他心中有仇恨,他要报仇,但他也愿意为凤执奉上自己所有,肝脑涂地,死而无悔。
恍惚中他听到了凤执的声音:“自己想办法入庄王府。”
抬眸,一眼望进一双清幽的眸子,深且冷,却又有种别样的惑人之色,让人下意识忽略她的容貌,不自觉的臣服。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