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们大抵不必争论了。」漫长的沉默以后,魔梦圣主叹息一声,摇头开口。
剑圣主听罢,亦是点头:「主峰来人,王命即达,如是也。」
望着天穹上那缓缓降落的的白衣白面人,几位圣主心头都是一惊。
——王侍。
这是他们的称号,也是他们的名字。
人如其名,是侍奉两位无上之王的存在。
在成为王侍的那一刻起,他们便放弃了姓名,放弃了模样,甚至放弃了身为人的独一无二的特质,甘愿着白衣,覆白面,一生为王之命而行。
他们出现的地方,便代表着「王」的旨意。
这是坤坎二道无数年来的传统。
因此,哪怕天上的几位王侍仅是合道之境,在场圣主任何一位都能把他们摁在地上摩擦。但他们的到来,却让诸位仙境都心神凝重。
——就像那传旨太监一样,太监固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金光闪闪的圣旨背后的凛凛帝威。
「这是两位陛下应当发现了我们联手禁止夜鸟图腾的事儿?」万衍圣主叹了口气,摇头道。
众人沉默。
想来想去,这些日子自己等人的联合圣主们的行动极为隐秘,再加上两位陛下似乎为其他事所牵扯,分不开身。
如今却派出王侍来,自然只有可能是察觉到了他们联手禁止夜鸟图腾的事儿了。
「其实,夜鸟之事,吾等本可以作壁上观。」
天演圣主摇头道:「但虽说那些自尽的都是凡人,可也是一条条性命。倘若事天灾人祸,吾等还能认为是因缘际会,时也命也,可这夜鸟图腾做乱之际,若是连自家大域的苍生都护不住,如何去守护整个坤坎二道?」
说罢,其余几位圣主相互对视,皆是颔首。
——和陈瑞书长老想的不一样,几位圣主压根儿就没想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这种事。
毕竟倘若夜鸟图腾真的与最后的灾难有所关联,那么它既然在坤坎二道存在了如此漫长的岁月,恐怕早就在暗中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诸多圣主在这个时候联合起来禁止夜鸟图腾,并非抱着亡羊补牢的想法,只是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
毕竟,他们是仙境,也是圣主。
一域圣主。
是那个被天下无数生灵所憧憬和敬仰的圣主冕下。
如何能心安理得地看着自己的子民去死?
做不到。
所以在禁止夜鸟图腾这个并不明智的举动一开始,诸多圣主沉默之后,便也纷纷同意了。
他们也知晓,此举有一些打草惊蛇的风险。
但尽管如此,谁也没想到——两位陛下的行动,如此之快;王侍来得也如此之快。
——倘若夜鸟图腾也是出自两位陛下的话。
「恐怕,要提前了。」
剑圣主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平静的目光凝固下来,一缕晦涩的锋芒。若隐若现。
——熟悉他的人都知晓,这是坤道第一剑的剑圣主,做好了厮杀斗法的准备。
而他所说的提前,自然是只和两位无上之王的冲突。
——尽管现在还并未准备完全,但很有可能,没有那个机会了。
「所言……甚是。」天演圣主也是点头,一缕缕道则从他脚下探出,隐晦地埋进脚下的土石之中,缓缓侵蚀着这一片天地。
魔梦圣主一言不发,只是微微上前半步,恐怖的灵魂波动动荡起来,彷若即将沸腾的烈火,蓄势待发。
「造孽,老朽当初就不该跟你们一起发疯。」万衍圣主暗骂一声,
但手中动作却一点儿也不慢,茫茫仙境威压汇聚起来,引而不发。
至于一旁的煌天圣主,则更是简单了。
哪怕她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但从剑圣主等人的反应来看,这丫头只察觉到一件事。
——要打架了。
这就够了。
无论对手是谁,无论如何强大,无论几般艰险。
都一样。
那一瞬间,尽管得益于仙境圣主们恐怖的掌控力,一切可怕的力量都在暗中流动,未曾浮于表面,但局势,却骤然凝固了起来。
——很明显,几位王侍也隐隐有所察觉。
尽管侍奉两位陛下,得帝威而扬天下,但那也只是面对一般修士和大能存在。
倘若是面对仙境,哪怕给他们一百个胆子,恐怕也不敢有任何不敬之心。
毕竟虽然对于陛下来说,这些圣主都是臣子;但除了两位陛下以外,他们就是天,是无上,是绝对的无敌与强大。
倘若把某些脾气古怪的圣主惹急了,被怒下杀手,恐怕陛下也不会过多去追究圣主的罪过。
毕竟,王侍要多少有多少,但圣主,哪怕整个坤坎二道加起来,也不过是百来位而已。
所以今日,几位王侍来的时候,相当小心翼翼。
——在青暝峰前百里,便落下虚空,徒步而行,以示尊敬。
只是随着距离的拉进,王侍们隐隐察觉到不太对劲儿。
尽管他们修为差得太远,无法感受到几位仙境存在蓄势待发。
但毕竟也是合道境的大神通者,自有本能提醒他们……凶险!
仿佛只要一个不注意,便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这一刻,几位王侍同时感到无比地惶恐和莫名其妙。
——咱们是啥时候得罪了这三位大老的?
虽然在他们眼里,眼前的只有剑圣主,魔梦圣主和万衍圣主。
至于天演圣主和煌天圣主,都还是那副随从模样,不被他们考虑在内。
但……这也顶不住啊!
别说三位圣主,哪怕就是这三位其中一位,都能把自己等人摁在地上摩擦!
于是,几位王侍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双方之间的气氛,便诡异起来。
随着距离的一步步拉进,这种怪异的气氛便更加浓重。
终于,当双方之间达到某一个看不到的临界点时,几位圣主与王侍们,已相隔不到十丈之地。
双方立与巍峨的青暝峰上,各有心思。
一边担忧两位无上之王通过夜鸟图腾一事发现他们离经叛道的举动;一边担忧几位圣主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心情不好……
但终归,是要交流的。
强忍着那股若有若无的可怕压迫力,其中一位王侍拱手,「见过三位冕下。」
紧接着,不等剑圣主几人做出反应,他便继续道:「陛下有言——夜鸟图腾一事,朕已知悉;她们身份,朕也有所猜测;只是没想到,她们为亡朕坤坎二道,竟引诱朕万万苍生魂归虚冥,实在可恨;幸有诸位,于关键之时以雷霆手段将其禁止,朕二人心甚悦也。」
王侍继续开口,发出的同样是坤尊的声音,道:「怎奈何如今朕二人为他事所绊,无法亲自召见诸位,便遣王侍传朕之意,以嘉之。待仙宴之时,二道大业成之际,朕二人定当亲自封赏!」
话音落下后,那位王侍深深一行礼,发出属于他自己的声音:「恭喜各位冕下。」
当时,场面愣住了。
无论是冷肃的剑圣主,统揽全局的天演圣主,还是跃跃欲试
的煌天圣主。
都是一脸懵。
只有两个字儿形容在场各位的心情。
——就这?
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玛卡巴卡?
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尽管他们不明所以之时同样感到庆幸,但没有人能想到,天王主峰来人,就是为了夸一夸他们?
什么玩意儿啊?
但除了煌天圣主以外,不愧是心思深沉的老怪物们,只是难以察觉的短暂的一愣神后,几位圣主便反应过来。
剑圣主率先拱手:「多谢陛下,也辛苦几位了。」
话罢,几位王侍顿时感觉那股若隐若现的恐怖压迫力,终于散去了。
纷纷松了口气。
「哪里,哪里,吾等不过是一介侍卫,也就做这般跑跑腿的小事儿,真要看经天纬地,还是诸位冕下。」几位王侍纷纷拱手。
顿了顿,为首那位王侍再道:「三位冕下,王命已达,吾等便先行告退。」
正当这时,魔梦圣主眉头轻挑,出声道:「几位可知,方才陛下谈及的大业究竟是什么?」
几位正准备转身离去的王侍一愣,顿时满脸苦笑:「魔梦冕下,您说笑了——这岂是吾等可以知晓的?」
说罢,又是行礼,转身告退。
留下几位圣主,仍仿佛如梦惊醒。
沉默。
良久以后,万衍圣主才皱起眉,拍了拍脑袋:「这……什么情况?」
几人都是摇头。
先前,他们甚至猜测过夜鸟就是两位陛下的手笔。
毕竟,那推演结果清清楚楚地看得到,正是两位陛下亲手毁灭了坤坎二道。
但现在,天王主峰的王侍来临,带来两位陛下之命,却并非感警告与凶险,只是……夸奖?
甚至从那通过王侍之口说出的两位王的语气,甚至能听出两位陛下对坤坎二道深沉的爱。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一幕,明显给万衍圣主整不会了。
「要么是两位陛下虚情假意。」剑圣主挥手封锁天地,摇头道,「要么……是推演结果出了问题。」
「后者……绝对不可能。」几乎同一时刻,相互不对付的天演圣主与万衍圣主,立刻反驳。
身为推演者,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推演结果不可能有问题。
毕竟两位擅长推演卜算的圣主,加上一盘上古圣物的彻底毁坏才得出的残缺的推演结果,哪怕细节上可能与未来之事有所不同,但大方向上,却一定没有错。
「那你们的意思是……今日天王主峰上的那两位传下的话,虚情假意?」剑圣主皱眉。
众人不置可否。
「但有什么必要呢?」魔梦圣主不解,「倘若那两位发现了我们正在做的事,恐怕早就出手了,哪儿需要像如今这样?」
「谁知道?」万衍圣主耸了耸肩,摇头。
「或许,可以找一下江南阁下?」天演圣主突然开口:「他对夜鸟图腾一事,似乎比我们知晓更多?」
听罢,余下几位圣主皆是点头。
「不用了,我就在听。」
但天演圣主的话音刚刚落下,江南声音就从山下响起。
然后,几位圣主便看到他从山下的方向迈步而来,皆是躬身行礼。
「阁下。」
江南点头,看向白面白袍的王侍们离开的方向:「或许,天王主峰上的两位当真只是单纯地夸奖诸位。」
话落,众人皱眉,不解。
「您的意思是……推演的结果有问题,两位陛下并非
罪魁祸首?」天演圣主如此问道。
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们一直以来所作所为,方向就错了。
这对于除了煌天圣主之外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
「不。」
江南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能确定的是——夜鸟图腾的背后,不是两位陛下。至于推演结果……也没有任何问题——最后导致坤坎二道毁灭的,恐怕当真是天王峰上的两位。」
他这一说,几位圣主确实迷惑了。
无法理解。
既然那两位陛下真的有心覆灭两大道,为何还会多此一举派遣王侍夸奖他们呢?
「或许,这并不矛盾?」
江南对其中具体的弯弯绕绕,我并不清楚,皱眉沉吟道:
「在我的故乡,有一个故事,讲农夫嫌弃禾苗久久不长,于是硬生生给它们拔高尺许。待到其子傍晚一看,田中庄稼却是已经枯死一片,谓之揠苗助长。」
他看向众人,叹了口气,「诸位不要忘了,有很多时候,好心……也会坏事的。」
话落,几位圣主幡然醒悟!
「陛下是农夫?吾等与天下苍生便是那禾苗?」
剑圣主皱眉开口,「阁下是说,两位陛下本无恶意,但却因好心而办了坏事?」
「但农夫不了解禾苗的生长,本就难以理解;陛下不了解坤坎二道,更是无稽之谈。」天演圣主仍是不解:「毕竟他们掌握道统,恐怕再也没有人比他们更通晓这一片天地的一切了。」
「所以,才有了别的什么东西发挥的余地,不是吗?」江南看了他一眼,幽幽开口,
「夜鸟,或者说夜鸟背后的东西,就是这样的存在——凡人也好,仙境也罢,甚至王也一样,一旦有所破绽,便会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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