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凤,去哪儿了?
在那天渊一般的虚冥裂缝闭合以后,所有人心头都冒出如此的疑问。
——众所周知,虚冥对于大多数修士来说都是绝不可踏入的禁地。
哪怕是破虚境以上的大神通者拥有在其中自保的能力,但也绝不会没事儿就往里面钻。
即便九凤号称星空最强者,莲花世界第一人,她也不可能对虚冥这种地方上瘾。
“九凤冕下慈悲,为不伤及吾等,特意开辟虚冥战场。”
人潮中,有人看向江南和凤母的身影,喃喃开口,
“但看这模样,战斗应当是结束了罢?为何九凤冕下不曾回归?”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大家都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直到,那一枚染血的冠羽出现,其上刺目的猩红伴随着一股汹涌的气息刺激着人们的神经。
迷题,仿佛才稍微解开了。
九凤一脉身怀传说中上古凤凰血脉,其力远压同境界之人。她们拥有着人的身,凤的魂,是介于人与神明之间的存在。
这件事,是莲花星域众所周知的。
对于作为天凤的那一面来说,头顶那一枚冠羽便是其血脉的象征与证明。
绝大部分九凤一族的族人,很多时候将头顶的冠羽看得比她们的性命还要重要。
与人厮杀搏斗之时,即便不敌,她们也会在死前尽力毁灭自己的冠羽。
就像英雄一心想要死在战场上,这是属于九凤一族的荣耀和坚持。
换句话说,她们绝不可能在活着的时候,丢下自己的冠羽。
然而,就在今日,惊魁星上。
九凤一族的至强者九凤,在虚冥与江南一战后不知所踪。
只剩下一枚沾染着其鲜血的冠羽,出现在众人眼中。
那么,有些问题地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九凤冕下……故去了?”
在那枚冠羽出现后,一直沉寂的街巷中,终于有一位胆大的修士,声音颤抖着开口。
轰的一声!
仿佛一记大锤,锤在所有人脑海当中!
九凤,死了!
那甚至能与三元会的三位至高无上的“元”分庭抗礼的至强九凤,死了!
就好像晴天霹雳一般,目睹此事之人,无不当场呆滞,脸色僵硬。
沉默中,江南眉头微皱,捡起来那一枚冠羽。
它大小不过手掌,半尺有余,通体幽蓝,每一根羽毫都纤毫毕现,仿若水晶一般透着淡淡的光晕,美轮美奂。
唯一的瑕疵,大概就是那散发着凶爆气息的鲜红的血迹,无比刺眼。
就像硬生生在完美之物上凿了一刀。
“可惜了。”
他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声。
而这三个字儿,听在诸多修士耳中,却自然而然领会到了完全不同的含义。
他们以为,江南的意思是——九凤死了,可惜。
这句话,更仿若是承认自己杀死了九凤一般。
无数吞咽口水的声音在人潮中响起,在场所有修士,无不感觉脊背发凉!
——继斩杀了三元会三位“元”后,又杀死九凤天阁的至高九凤,还如此淡然而平静……
此刻,在他们眼中,江南就宛如一尊踩着尸山血海的绝世魔王,从地狱的深渊来到人间,凶威撼天,动荡星辰!
良久后。
终于,一声轻咳声打破了沉默。
也将诸多脸色苍白的修士们从那恐惧的幻想中拉了回来。
此时此刻,他们只想立刻,马上,离开这个男人!
去哪儿都行,越远越好!
只是,江南没说话,他们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然后,那咳嗽声的主人终于现身。
他自天上落下,收敛了一切气息,走到街巷当中。
此人穿一身黑金羽衣,身材壮硕魁梧,在一群修士之间,仿若巨人一般。
那头顶的黑金冠冕,表明了他的身份——惊魁星的“王”。
在沉沉阴影背后操控惊魁星一切的存在。
黑市,赌坊,竞技场……惊魁星的所有,都在他的掌握当中。
然而,平日里如此尊贵的“王”,如今却摆出一副谦卑得不能再谦卑的姿态。
甚至大伙儿都看得出来,他那魁梧的身躯在这个时候都成为了一种负担。
——为了尽量能仰视江南,“王”不得不佝偻着身子,甚至连与那个男人齐平都不敢。
当然,没有人嘲笑他。
“王”尚且有对话的勇气,而换了他们,恐怕仅仅是站在他身前,都颤抖地憋不出一句话来。
“冕下,我是这惊魁星的实际掌控者,您称呼我为樊星便好。”
王来到江南面前,深深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望您明鉴,方才冒犯您的火魁虽出自惊魁星,但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与惊魁星无关。他的行为,亦不能代表惊魁星其他人的态度。”
“对于他冒犯您一事,我内心无比惶恐,亦无比愤怒——您且看,他就跪在那里,任由您处置。”
说罢,他指向一个方向。
众多修士立刻让开来。
只见在空旷的青石地上,先前飞扬跋扈的火魁真人,如今被九十九枚黑金铁钉贯穿了双手双脚,呈跪伏叩首之态,被硬生生钉在了地上。
而那唯一抬头望向上当的脸上,凝固着无比惊恐与骇然之色,像是吓破了胆一般。
气息全无。
这一刻,“王”心头一颤。
显然,作为破虚境的存在,对于禁锢火魁真人,他还是相当有把握的。
他并没有杀死他。
甚至那九十九枚黑钉,锁死了火魁真人的一切经络灵气运行与精神识海。
让他连自尽都做不到。
为的就是将火魁真人活生生地交到江南面前,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但现在,火魁真人死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在听闻九凤陨落在江南手里后,活生生吓死了!
樊星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向江南。
火魁真人的死活,他当然一丁点儿都不在意。
就怕这位没出到气,拿整个惊魁星开刀……这种事,在一些喜怒无常的大神通者之间,并不少见。
那就真的完犊子了。
万幸,江南似乎并非那一款。
在凤母指尖跳出一缕火焰,将火魁真人燃烧殆尽后。
江南摆了摆手,“罢了。”
听罢,樊星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至少,惊魁星是保住了。
随后,他的目光一转,环顾周遭数百修士,眸光一瞬间变得冷冽。
“冕下,这些人中,可有冒犯冕下之人?”
这个时候,所有人心头都是一颤!
特别是先前就在的那些吃瓜群众,更是腿肚子都在哆嗦!
“也谈不上冒犯,散了吧。”江南望着那些瑟瑟发抖如鹌鹑的修士,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如蒙大赦!
诸多修士千恩万谢,感恩戴德后,方才缓缓退去。
“您大慈大悲,樊星自愧不如。”樊星深吸一口气,由衷说道,这个魁梧如魔神一般的男人,如今仿若乖巧的小猫咪一般。
一件事儿,就此了结。
但江南心头却并不那么轻松——那三个假死的老头儿,既然选在惊魁星这种鱼龙混杂的地儿碰头,便能看出他们小心翼翼。不知道现在江南暴露了身份,他们还会不会出来碰面儿。
还有九凤——那女人当真死了么?
从仅一次的交锋中,江南就能看出,她很强。
强到江南倘若不使用一些规格外的东西,可能都打不过的程度。
强到甚至比三位“元”在没有三元合一的情况下,都稍有不及的程度。
但这样的家伙,为什么……就那样诡异的死去了?
而倘若她没死,又去了何处?
又为何特意赶来和自己一战?
还有……她是怎么知晓自己与凤母在惊魁星的?
难道是那三个老头儿走漏了风声?
无数的疑问仿佛浓郁的迷雾一般遮掩在真相上,让人无法看清内里。
“冕下,您是打算久居于惊魁星么?”樊星无比恭敬的声音,将江南拉回了现实。
江南一愣,随即摇头,“两三日罢了,算不上久居。”
他是打算,既然来了都来,还是去等一等那三个老头儿好。
如果他们明日约定之时不出现,那再做其他想法。
“既然如此,还请两位冕下随我来——这两日间,请准许由我来招待冕下。”樊星如此说道。
他是真的怕了,不敢再放任江南二人在惊魁星上乱跑。
今天火魁真人的事儿,已经让樊星心肝儿乱颤。
虽然江南没有追究,但这种在生死边缘疯狂摇摆的感觉并不感受。
倘若哪儿又冒出个不知死活的得罪了这两位,樊星觉得自己可能也能像火魁一样——被惊吓到死。
“也好,那便劳烦了。”江南沉吟片刻,点头。
樊星大喜,便领着俩人去了。
.
只是令江南没想到的是,惊魁星的“王”的宫殿,竟位于地下。
三人由一座庞大的遗址古城,迈下年代久远的黑石阶梯,缓缓向着地下前进。
行进途中,江南和凤母望着这通往地下的大气磅礴的阶梯,皆是略有惊讶。
他们没想到,这枚看似混乱蛮荒的星球,竟然有着这一看就规模不小的地下建筑。
直到三人走完数万阶阶梯,完全抵达地下以后。
眼前的光景,才让江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儿是什么地底,这甚至可以称为另一个世界!
幽幽的紫色光晕自广袤的天顶洒下,仿佛阴暗的太阳那般。
一眼望去,黑灰色的古老巨城静静地躺在地底,占据了所有的视线,横平竖直的俨然街巷冷硬而肃穆,倒塌的残破巨柱与破碎的宫殿随处可见,仿若诉说着时光的变迁。
在尘土与瓦砾中,偶然可见破碎的骸骨,充斥着古老与死亡的气息。
一座死去的古老城池。
很明显,这不可能是樊星建造的,倒更像是古老的时代留下来的产物。
“冕下,请随我来。”
樊星一脚踏上虚空,朝城池另一边的一处黑石宫殿而去,
“很久以前,我们在地底发现了这座城池。它虽幽暗了一些,阴森了一些,但其中蕴含灵气乃是地上的数百倍。于是,我们便将宫殿修建在了这古城当中。”
江南微微点头,跟上。
一路望见底下那古老的城池中,无论是墙壁还是街巷上,都刻录着繁复的线条与纹路,充满了神秘的气息。
突然,一阵仿佛尘土翻动的声音从古城的某一处响起!
但当江南循声望去时,却没看到任何动静。
对比,樊星恭敬地解释道,
“这古城中似乎有些怪异——偶尔都会传来莫名的声响,但我也去查看过几次,却并未发现异常。另外,这些异样虽有些古怪,但未曾有害人之事发生,我们也就任由它去了。”
“对了,冕下,也有传闻说这古城曾经是‘万道盟’的遗址,那些声响就是深埋与地底的亡灵在咆哮。”
“不过是否可信,就见仁见智了。”
半个时辰后,樊星带领着二人来到一处明显是新修建的宫殿门口,安顿他们住下,并吩咐人服侍后,方才离去。
诺大的房间,熊熊燃烧的壁火散发出橘红的光芒,驱散了地底世界本身的幽暗。
看得出来,樊星对俩人真的挺上心。
这间房位于宫殿最高层,内部布置相当奢华——柔顺的红毯,虽然不认识但一定很贵的木头做的床榻,散发着馥郁香气的兽首炉……配上黑色的光滑地板与墙壁,颇有种神秘而庄严的风格。
凤母啪叽一声,扑倒在大床上,双眼一眯,舒服地哼哼了两声。
“唔……像回到了家一样。”
“——在上元的家。”
江南一想——好像确实如此,从上元出发以后,他们生存的环境就相当恶劣。
从冷硬的船舱,到天正门简陋的卧室,可谓是相当艰苦了。
虽然俩人并不太在意这些,但既然能享受,谁愿意苦哈哈地受罪呢?
“没想到惊魁星地底,竟然还有这样的广阔的世界。”
江南拉开一张椅子,倚靠着躺了下来,感叹道,“只希望那三个老不死的,不会鸽了我们。”
“另外,如果九凤真死了,那她背后九凤天阁的反应,也是一个问题。”
.
深夜。
当江南与凤母终于睡个好觉的时候。
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好睡了。
以让人无法理解的速度——九凤身死于江南手中的消息,在短短半日之间,近乎传遍了整个星空。
无数修士呆滞,愕然。
无数宗门高层,彻夜无眠。
虽然短短月余,江南这个没有任何过往的半步仙人一共就只办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斩了三元会的三位“元”,第二件事,杀了九凤天阁至强九凤。
在第一件事结束后,莲花世界的局势暗流涌动,三元会的超脱地位岌岌可危。
但当第二件事发生后,这原本就由三元会和九凤天阁掌控的局势,突然又平静了许多。
——既然这俩大超脱级势力的半步仙人都没了。
某种意义上,和他们都在的时候,似乎没什么区别。
截止到今天。
江南堪称以一人之力,彻底将整个莲花世界的局势搅乱,又使其归复平静。
得出这般结论后,无数宗门首领哭笑不得之余,突然忍不住脊背发凉。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于是在那一晚,江南对于莲花世界而言,彻底成为了形容词——残暴,强大,不尊礼法,罔顾尘规的绝对的凶恶。
自那以后,他的名字,可止小儿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