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穿一身青衣,挎一柄铁剑,脸上还稚气未脱,举手投足之间,却有自矜之意,气质凌人。
他一进门来,大堂坐笫之间,便响起窃窃私语。
“这人好生眼熟……好像是那传承了剑帝底蕴的少年?”
“便就是他!我曾在天机阁发布的诸生浮世图中见过此人相貌!”
“真是好命啊,年纪轻轻,却已经前途无量……”
“噤声!他看过来了……”
“……”
熙熙攘攘,各色讨论声,皆是围绕着少年而起。
要知晓,在此地的可不是什么市井小民,而是真正修道有成的神通者。
否则,一般修者连前往江州的资格都无。
能让这些出去便是一方大能的存在如此惊讶,只能说明这少年太过于惊艳了。
南淮找了张空闲的靠窗桌子,坐了下来,也不理会旁人议论,便闭目凝神。
而他所坐的桌子,就在江南六人的不远之处。
人们望向他南淮的目光,充满了艳羡之色。
但也仅此而已罢了。
即便南淮只有六品修为,在此地乃是垫底中的垫底。
也仍然无人敢对他手中的剑帝传承,起一点儿坏心思。
毕竟如今随便哪个宗门长老的弟子下山,都是各种天材地宝,神兵利器,各种保命手段拉满的。
要说得了剑帝传承的南淮,没有任何那位那位大能留下的压箱底牌,也太过于侮辱人了。
更何况那位剑帝乃是一品无上境,哪怕是留下一缕稀松平常的剑意,也是众人难以抵挡的。
这也是南淮当初满上元乱跑,最后都平安无事的原因。
——即便是死了的一品无上境,也让寻常之辈无比畏惧。
而南淮当初处理完俗事,返回剑庐,见江南久久未归,便与诸多远古天骄一样,来了这江州之地。
他无意于什么江州隐藏的惊世秘密,只愿在与各路修者的战斗中,磨炼剑道,磨炼剑心。
所以,他来了。
至于他拜师江南的消息,却是只有剑庐周边消息知晓。
当这事儿发酵传播的时候,正好赶上莫青山斩杀太蟒,镇西王陨落这等更加离奇的消息。
南淮拜师之事,热度自然被压下去了。
所以大多数人对此,乃是不知情的。
他落座以后,便有美艳侍女呈着金玉所制的菜单儿,款款而来。
“公子,您要吃点儿什么?”
美艳女子娇滴滴开口,声音甜美,语气柔顺,眉宇之间透着妩媚之意。
仿佛惹得周遭灵气,都旖旎了起来。
让诸多修者,竟也是忍不住心神意动,目眩神迷。
望见这一幕,玄珲微微摇头,“终究是人,七情六欲杂,可笑可叹……”
他的声音很低,无不充满鄙夷之色。
余下五人,也是微微点头。
这时,南淮已然点完酒菜,那美艳女子也退去后厨。
酒楼中的食客们,在经过了一开始的讨论后,也不再关注南淮,而是专心做自己的事儿。
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看台上姑娘跳舞的,也是目不转睛。
一切,都道是无比寻常。
直到片刻后,当台上的舞女一曲舞罢,大堂喧嚷起来。
放才那招待南淮的美艳女子,才又走了上来,面露难色,对南淮道:“公子,奴婢疏忽,您放才点上的那盘西厢锦鲤,后厨却是只剩下了一尾,已经被那边的客人点了,要不您还是换一样菜吧?”
“此事也是奴婢疏忽所致,今日公子开销,便由楼中结算了,还望公子谅解。”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皆是望向江南等人所在的方向,眼中露出看戏之色。
这六人眼看模样平平,气息平平,却因点了最后一尾锦鲤,与如日中天的南淮,有了交际。
南淮听完这女子的话,瞥了一眼江南等人的方向,漠然道:“吾今日,便是听闻通宝酒楼西厢锦鲤味美而甜与鲜而不腻而来,其余菜色,皆不入眼。”
这话一出,那美艳女子,神色为难,眉眼之间是凄切之意。
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准就被她如此模样所惑,心神不守之下不要那锦鲤了。
但很可惜,南淮从小便深入帝墓,终日与剑相伴,却是不解风情。
说白了就还是处。
——所以,他是铁了心要吃那西厢锦鲤。
美艳女子无奈,沉吟片刻,又朝江南等人走来:“几位贵客,您看这……”
玄珲摆了摆手,如今他们几人本就是低调而来,没必要为了一条鱼和人道修者产生矛盾,多生事端。
便道:“无妨,这西厢锦鲤便……”
话未说完,江南却是打断了他,看向美艳女子,冷笑道:“可笑,堂堂通宝阁竟也要看人下菜?”
“我几人先点的菜,难不成就要凭白让给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辈?也太过贻笑大方了些!”
玄珲猛然转过头,狠狠瞪他一眼!
心中也知晓这是青龙一直憋着一股怒气,此刻却是朝这美艳女子和剑帝传人发泄了出来。
江南话音刚落,那美艳女子脸色一变!
因为南淮,最是讨厌外人谈及他的年纪!
他站起身,眸光扫过江南几人,“毛都没长齐的小辈?”
“你……可再说一遍?”
江南也不示弱,笑道:“乳臭未干的小辈,别人畏你,不过是畏你背后剑帝传承,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成?”
“够了!”
玄珲猛然一声大喝,一把摁住江南肩膀,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明显,是在责怪他乱生事端。
随后,他向着南淮一拱手:“公子,舍弟莽撞,胡言乱语,还请切莫放在心上。至于这这西厢锦鲤,我几人便不要了,尚请公子谅之。”
“晚了。”
南淮目光冷冽,“今日,要么他一人留在此地,要么……你们一同留在此地。”
话语间,杀意凛冽!
说罢,已是提剑横空。
一股至高至上之巍峨剑意,朝江南几人碾压而来!
修行界中,这等事儿并不少见。
特别是刚踏入修行之道的少年人,年轻气盛,心高气傲,受不得一点儿委屈。
一言不合,血溅五步是常有之事。
而南淮身负剑帝传承,他的狂妄,自也有其依仗。
这一幕自然也落入大堂客人眼中,他们都是停下手中之事,看向这边而来。
玄珲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以他们几人道行,要摁死六品的南淮,可谓轻而易举。
可如今身处江州,周遭皆是人道修者。
若是一个不甚暴露了真实身份,等他们的将是排山倒海一般的恐怖攻势。
所以玄珲几人一直都无比谨慎,无论前往何处,皆是要避开那些人道大能,低调行事。
因此,也算相安无事。
但谁也想不到,今日冒出一个剑帝传人。加之青龙又不识事态,酿成了如今的难看局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酒楼一片死寂中,大堂门口计时的刻漏发出清脆的滴水声。
一阵冷风,穿堂而过。
玄珲瞥见那沉默的美艳侍女,突然心头一紧。
他突然想起——若是他们六人与南淮在酒楼发生冲突,通宝阁定然难以收场。
但直到如今,剑拔弩张之际,酒楼背后的通宝阁,除了那美艳女子,无人过来调解。
这在人道商贾喜好和稀泥的风格下,显得无比违和。
而当他看向周遭看热闹的食客时,更是眼皮直跳!
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看似高朋满座,攒头拱脑。
皆是露出一副吃瓜看戏之色。
但隐隐间,当玄珲放出些许神念时,却能发现这些人间,气息凝实,灵气收敛,道则隐涌……
——分明是作足了准备的斗法之态!
刹那间,玄珲背后,一股森然寒意升腾而起!
他猛然意识到,今日之事,竟是一个局!
而局中之人,又会是谁?
答案似乎已不言而喻。
大夏官场有句俗话——若发现某个与你有关的事件是个局,但若尚不清楚此局是为谁而设,那这局中之人,大概便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