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激动的月神,焱妃沉默了片刻后,语气复归平淡的回道,“我自有分寸,不需要你操心。”
“不需要……呵!”月神露出带着嘲讽意味的冷笑,不阴不阳的回道,“如果你没有拖我下水,这话倒还能听,现在嘛……哼!”
“你可以退出,随时可以。”焱妃平静了回了她一句。
月神只是冷笑,反而不再跟她掰扯这个话题,说回了星魂:
“如果你无法确定樱狱里那个女人不会越线,那不如就直接杀了星魂。”
“星魂死了,最多不过是船上混乱一段时间,蜃楼已经深入东海,没有不可抗力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开回去。”
“可要是那个女人死了……”
“我自有打算。”焱妃没有给月神明确的回应,含糊的敷衍了一句,然后就离开了。
与此同时,蜃楼底层舱室,关押天明的地方。
这里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为了关住天明而特制的房门,以及加厚加固的墙壁都塌了,整间屋子仿佛刚经历拆迁,到处都是碎掉的桌椅板凳和木板石砖。
天明独自盘坐在废墟中,仰头看着房顶……或者说是上一层的地板,脸上写满了悲伤与沉重。
不过很快就来人打断了他的独自emo。
星魂看着眼前这一地狼藉,以及坐在废墟里完全没有逃跑的想法的天明,不由纳闷问道:
“这都是你干的?”
天明收敛起自己的内心情绪,恢复成平日没心没肺的样子,没好气的呛声回道:
“你问我我问谁?”
“我好好的躺穿上消食,莫名其妙涌过来一层白雾,然后我就昏了,等我醒来就成这个样子了。”
“我说你们怎么开的船?这是开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去了!?”
天明不仅不认账,还倒打一耙赖起了星魂——不过实际上这一地的狼藉确实是他干的,只不过是神智不怎么清醒的他干的。
星魂狐疑的看着天明,“你是说,你接触到迷雾后直接昏过去了?”
“是啊。”天明脸不红气不喘的点头回道,“有什么问题吗?那雾不会是你们放的毒气吧?”
星魂觉得天明在骗他,但是又没有可以戳穿对方的证据,只能暂且按下怀疑,冷冰冰的回道:
“那雾只是个意外。”
“你说是就是吧。”天明不屑的撇了撇嘴,一副你说我就信的模样,然后问道,“这地方现在成这德行了,我总可以换牢房了吧?”
星魂脸色阴沉的一甩手道,“等着吧。”
接着他就直接走人了。
天明对此也不在意,在废墟里清理出一片空地,直接躺了下去,完全是随遇而安,得过且过的态度。
星魂离开后,加派了好几倍的人手盯着天明,然后就没有更多动作了。
他不是不肯给天明换新牢房,而是牢房这玩意,它不是说换就能换的。
实际上在和古寻聊过之后,天明就立刻向阴阳家提出了这个要求。
阴阳家也同意了——他们确实不敢对天明逼迫过甚,能满足的要求他们一般都会尽量满足。
虽说这个要求稍微有些过线,有一定让天明脱离控制的风险,但在天明表达了自己的决绝态度后,他们还是妥协了。
但蜃楼上并没有额外的特制牢房,更何况天明这次的要求还挺多。
阴阳家只能安排人临时加急现改一间出来。
毫无疑问,这房子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出来的,更何况他们当时还有蜃这个大麻烦没解决,根本也分不出多少人手在这件事上。
现在蜃倒是解决了,可以集中人手解决天明的诉求了,他的旧牢房却迫不及待的先炸了……
星魂现在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天明似乎放弃了逃跑的想法,真的就只想换个环境好点的地方待着,倒是让星魂省了不少麻烦。
不过他还是得琢磨琢磨怎么安置天明。
要是新牢房的改造进度能来得及,他就不折腾了,让天明在那儿废墟上凑活两天后直接乔迁新居。
要是新牢房改造的速度比较慢,他估摸着自己还是得找个地方暂且安置天明。
现在这小子是不跑,但要是一直给他撂那儿废墟里,不跑也得跑了。
虽然星魂加派了人手盯着他,但指望这些人拦住天明不现实.
对于星魂的烦恼,天明一无所知,也根本没兴趣知道。
他在琢磨自己的事。
蜃吐出的迷雾对他也有效果,所以蜃楼被迷雾笼罩后,他跟月神等人一样也陷入了幻境……严格来说他还不如月神,更接近蜃楼上的普通人。
不过和那些被幻象诱导着发癫社死的人不同,他陷入的是正经的幻境——一些似是而非,他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幻象中的场景,场景里的人,他似乎很熟悉,但又没有任何关于那些地方,那些人的记忆。
他在幻象中沉沦的时间很短。
本就浑浑噩噩的天明很快丧失了全部的意识,陷入了昏迷之中——所以他也没骗星魂,他确实昏了,就是昏迷的时间很短。
等他再醒过神来,他那间牢房已经成了废墟。
毫无疑问,就是他拆的屋子,虽然天明自己也不清楚怎么拆的。
他对这件事并不在意,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既然身体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那就没必要在意。
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看见的幻象。
虽然幻境里那些地方他都没去过,那些人他都没见过,但天明猜到了事实真相。
那应该是他还没记事时的记忆。
这听起来有些矛盾,没记事就不该有记忆,有记忆就应该记事了。
不过天明已经习惯了自己身上的种种异常,进行猜测的时候思维很跳跃,很大胆。
虽然是个猜测,但在天明自己看来,基本就是事实。
不过让天明很惆怅的是,那幻境就像是梦境一样,沉溺其中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很真实,都很完善,但在醒过来之后,就只剩下了一些模糊的印象。
不管天明怎么回想,呈现在脑海里的也只是一幅幅模糊的画面——模糊的场景,模糊的人脸。
如果能在现实里看见一模一样的场景,他也许能对上号,但如果不能……这些画面几乎没有任何价值。
而不出意外的话,这些模糊的画面都发生在十几年前,重现在天明面前的几率为零……
但天明还是不死心的一遍一遍回想着幻象中的画面。
因为一个女人——她是在幻象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人。
哪怕完全无法回想起女人的样貌,仅仅通过那模糊不清的画面,天明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浓浓的悲伤与细腻的温柔。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个女人应该就是……他的母亲。
天明一遍一遍的回想着幻象中的记忆,倾尽所有力气去尝试突破那笼罩在他记忆上的迷雾,为的只是看自己的母亲一眼。
尽管他已经无法挽回过去的一切,他还是想看一眼自己的母亲……哪怕不惜任何代价。
可悲哀的是,似乎连这可怜的一点点祈求,他也无能为力。
躺在废墟中的天明睁开自己紧闭的双眼,无神的看着漆黑昏暗的空间,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只是叹息了一声,就又闭上了双眼。
………………
蜃楼击破迷雾,成功踏上寻仙之旅的同时,帝国的一切也在有条不紊的继续推进着。
农家的地泽二十四有四大核心,分别是春生夏荣,秋杀冬灭。
这既是地泽大阵的核心特点,也是四季应有的基本特征。
随着时间来到秋日末尾,帝国全境的气温基本都降下去了,大自然中的生命也随之肃杀殆尽。
在冬灭彻底到来之前,是许多动物收集贮存过冬物资的时间。
对人来说,这一点也差不多成立。
北境之外的游牧部落为了足够的过冬物资,开始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击帝国边境,掠夺一切可以掠夺的物资。
对他们来说,抢成功了能增加物资,让部落里更多的人活着渡过冬天,抢失败了,也能消耗多余的人口,让剩下的人能挺过难捱的冬日——当然,他们更愿意是前者。
后者只能顾眼前,来年开春后部落的日子就难过了。
北边的游牧部落不好过,帝国的子民同样难熬。
虽然时间上已经逼近新年(颛顼历十月),但帝国的百姓并没有时间和闲心准备庆祝新年。
正所谓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一般到了冬天,自然界中的生物都会趋于沉寂,等待来年的开春。
人也一样,冬天就得尽量少折腾,休养生息以待寒冬退去,春日归来。
但帝国不一样。
一到冬天,徭役往往就会加重。
原因也很简单——长城也好,直道也好,亦或是咸阳的阿房宫,以及其他诸多工程,冬天又不停工。
工程不停,就得有人干活,但寒冬腊月在户外干活,轻则冻伤冻病,重则直接冻死。
服役的劳力少了,工程的进度却不能慢,自然只能增补新的人手,调更多的人来服役。
唯一的好消息是南边的灵渠工程终于走到了尾声,基本修建完成,可以投入使用了。
由此解放了好大一批人手。
但是这边工程是不用人了,但是紧接着岭南战事重启,又需要更多的人手运输军需物资——岭南天气温热,哪怕时近冬日,也不像中原似的寒风透骨,军队可以照常行动。
好在现在有了灵渠,走水路运输物资的难度和之前走陆路相比可谓天壤之别,所需要的民夫数量也大大降低。
要还是第一次岭南战争时的条件,又得调动至少三十万以上的民夫才能勉强保证后勤物资供给。
以帝国如今的状况,再抽出几十万的壮劳力,只怕来年耕地的人都要没有了。
灵渠不仅降低了人力需求,更重要的是提高了补给线的稳定性。
第一次岭南战争时,帝国的补给线三天两头被切断,后勤一波接着一波的不停往里面搭人搭物资,前线的军队却总是各种缺乏各种困顿。
某种意义上来说,在这种状态下几十万大军能硬着头皮跟百越各部拉扯那么长时间,也算侧面印证了帝国军队的强大。
说回这一次岭南战争。
嬴政再次动员了十万大军,汇合岭南的二十万余兵,共计三十万大军,以任嚣为主将,赵佗为副将,再次进军百越。
这一次,帝国军队的进攻可谓势如破竹。
不仅是灵渠开通带来的稳定后勤助力,也在于任嚣和赵佗的个人能力。
两人完美的吸取了第一次岭南战争中主将屠睢犯下的所有错误,不再一味冒进,也不再一味暴力镇压本地部族土著,改推行怀柔政策。
当然,第一次岭南战争已经让中原和百越打成了不死不休的死仇。
这么短的时间,还不足以化解这份血仇。
单纯依靠怀柔并不能帮助任嚣他们稳定后方。
所以他们上书皇帝,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为兵。
所谓逋亡人、赘婿、贾人,就是意图流亡的人,赘婿,以及商人。
这些人在帝国都是贱籍,属于二等公民,没什么人权,但凡有脏活累活都是他们优先。
发他们为兵,并不是让他们来当炮灰,而是让他们来当移民。
任嚣赵佗每下一地,便留下足够的人充当移民,稳定后方。
因为第一次岭南战争,百越人口损失严重,靠这些移民就足以压制住他们。
而这些亡人赘婿商贾为了自己的小命,也是极尽所能的开发岭南,能搞基建搞基建,能开拓农事开拓农事,能经营商业经营商业。
指望他们立竿见影的改变岭南百越当然不现实,但确实极大的稳定了秦军后方据点,同时在军队人手消耗严重时还能紧急抓一波壮丁。
在任嚣赵佗的稳扎稳打之下,已经在第一次岭南战争中遭受重创的南越西瓯再无反抗之力,只能被帝国军队一点一点蚕食。
只剩下骆越还有些许反抗之力,只是它独木难支,无力回天,等到南越西瓯彻底灭亡,它的结局也就尘埃落定了。
岭南的战事一切顺利,似乎又向世人证明了帝国依旧是帝国,帝国依旧拥有征服一切的实力。
不过这到底是帝国军力雄厚,底蕴依旧的证明,还是帝国落日前的最后余晖,就很难说了。
说到底,岭南本来也就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