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爱读 > 抚宋 > 第五百四十六章:水战

耳边传来哗哗的水流撞击船舷的声音,不时有带着小旋涡的水流撞到船帮之上,旋涡粉碎的同时,也激起一股股冲天而起的水流掉落在甲板之上。

顺流而下的百余条乌江水师,在水师统制江雄的带领之下,正浩浩荡荡地向着襄阳而来。

在涪陵由乌江汇入长江,然后再一路向下抵达荆湖,如今又拐入到了汉江流域。

在这条江面之上,刘整的汉江水师,是他们唯一的敌人。

江雄心里很是感慨。

江家败落的速度,让人触目心惊。

现在的江家,钱财倒是一年比一年积累得更多,但在军事上和政治之上,当真是一塌湖涂。

荆湖水师,本来是江家的立身之本,只要有一支强大的水师,那江家在水网纵横的荆湖路上,就立于不败之地。

当初江雄离开荆湖跟随着萧诚去贵州的时候,荆湖水师还颇有几分模样的。

可不过短短七年时光,他再次回到荆湖,再一次看到那支水师的时候,不由得有些傻了眼。

年久失修的船只,

大腹便便的将领,

畏畏缩缩的士卒,

便服而回的江雄,看到了这些人在江面之上鱼肉百姓、商船之时的凶横与残暴,

心中的震骇当真是无以言表。

一支军队,当他没有了纪律,只剩下了凶横与残暴,那就根本不值一提了。

而当他们眼中只剩下了金钱,只想着贪逸而恶劳的时候,

那你还能指望他们什么呢?

可这究竟还是自己的家族啊!

接下来的这个时代,必然是英雄辈出的时代,

而像江家这个样子的,必然会在以后被淘汰掉,

在这样汹涌澎湃激荡的时代里,便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江家以后,只怕当真就只能靠自己了。

别看现在萧诚还笑模笑样地对着江家客客气气的,那是因为他刚刚抵达荆湖,还没有站稳脚跟,还需要江家对他的支持。

等到一切完成了,江家那些废物,便只有靠边站了。

即便是萧诚念旧情,还给他们几分颜面,可到时候,汇集到萧诚身边的那些天下英雄人物们,又有几个能容忍一些废物站在他们的头上吆五喝六的?

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想法设法地把他们弄下来,

而这个过程,必然不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不好,便是破家灭门之祸的。

位子就只有这么多,能坐上去的人,总是有限的,

即便是有能耐的人,坐在上头也都是战战兢兢,更何况是一群战五渣坐在上面,那不弄你弄谁呢?

不说罗纲、岑重这些本来就已经手握大权的人,只看如今萧诚身边的那些尚在幕中不大抛头露面的人中,厉害的便大有人在

譬如罗信,李格,甚至于田易,

如果江陵府的会盟,让萧诚当真办成了,赵安登上皇位,萧诚便是妥妥的第一首辅,到了那个时候,不甘天下沦为夷州统治的天下英才,必然会蜂涌而至,

想要维持江家在荆湖的地位,何其难也!

这个担子,便只有自己担起来了。

大概这也是老天爷不愿看到江家在大潮之中沉沦吧,所以才在多年以前,让自己跟上萧诚去了乌江。

这七年来,自己一手一脚地建立起了乌江水师,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便是彻底地将刘整这个老乌龟给干到汉江底下去。

击败刘整这个临江制置使,彻底控制汉江以及长江,如此一来,襄阳便能牢牢地扼守住江汉的门户,确保江汉平原以及整个南方的平安,为将来的北伐打下基础。

只要做到了这一点,江家,自然便能屹立不倒。

江雄站起身来,抚摸着船舷之旁的一门柞木炮。

这玩意儿,能让以后的水战彻底改变。

在乌江之上的数次演练,让江雄见识到了被萧诚称为火炮的这玩意儿的厉害。

现在的水战,更多的还是火攻、弩箭、接舷战甚至于拿船互撞,但火炮这东西,能一扫一大片的打法,对于接舷战来说,对敌人却是一种摧毁性的打击。

不过,这玩意儿可不多。

只是在他的旗舰之上左右各装了四门,而火药可是只足够他每门炮各射击三四次而已。

火药的产量,到现在也上不来。

不过对于江雄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只要发射一次,便足以奠定战争的胜利基调。

要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嘛!

剩下的,咱们还是用最为传统的战斗来解决吧。

对于自己麾下的水兵,江雄充满了信心。

七年时间,他就只干了一件事。

而萧诚,对于水师的支持,也是不遗余力的。

当然,萧诚更看重的,还是海上的水师,

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江雄知道,自己与郑之虎他们,是没的争的。

因为人家只是在最初由抚台府拿出了一大笔钱以及各种大型战船的图纸,然后在后来他们便开始良性发展了,自己开始创造财富了。

这几年来,海上水师为抚如府创造的财富,足以抵得上整个贵州路上的税赋了,便是乌江水师,说起来也靠人家拿钱养着呢,所以江雄在郑之虎面前,的确是有些抬不起头来,每次在抚台府见了面,总是要亲亲热热地喊对方几声老大哥。

不过等自己击败了刘整,这个局面便可以改善一下了。

三千里汉江再加上这长江,可都是自己的主场了。

刁头之上传来了呜呜的号角之声,江雄浑身的汗毛一下子便竖了起来,

那不是害怕,那是兴奋。

他抬头,便看见刁斗之上的了望兵正垂头看向他:“统制,发现敌舰,数量一百以上!”

一百艘以上的大水师啊,肯定是刘整的主力!

江雄哈哈大笑起来:“发旗语,发旗语,告诉儿郎们,打赢了这一仗,军官原地升一级,水兵每人赏钱十贯,立功者,另算,斩首一级,赏钱一贯!”

旗舰之上的官兵们,听到江雄发出的赏格,都是大声欢呼起来。

而随着刁斗之上的了望兵将旗语发出去之后,整个汉江之上,都传来了欢呼之声。

江面之上,本来呈两条直线航行的船队,开始变换队形,当他们行到赤滩圃时,整支船队已经变成了标准的战斗队形。

在乌江之上操舟弄船的乌江水师,如今行驶在汉江之上,却是大感轻松,这里水流平缓,少有险滩激流,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太容易了。

刘整的水师,也在这个时候,抵达了赤滩圃。

两支水师,都信心满满,不像陆地上的军队,兴许还要整个队,还要观察一下敌人的势头,这两支水师,没有任何废话,已是互相杀在了一起。

赤滩圃宽阔的江面,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战场。

抢上风头,

抢有利的水流,

双方船队的较量,可不仅仅是光靠士兵的勇勐就行的。

船长的经验,操舟者的技巧,划浆、控帆的配合,随便那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便能让他们立时处于下风。

交战双方加在一起,也不过只有两百余艘战船,但整个江面之上,似乎都被船只占满了,当真有千帆竞过的那种架势,

腾腾而起的火焰,黑烟,喊杀,惨叫,填充着江面的每一个角落。

大船狠狠地对撞在一起,伴随着让人心季的轰隆之声,有的船只因为角度不对,被对方拦腰一撞,整只船只立时便散了架,巨大的撞击力,让船只上的人像纸鹞一般被高高抛起,然后不通一怕落在水里,这还算是好的,因为这样掉在水里,要是命大的话,还能活下来,要是落下来下面正好是一条船,那就不好意思了,多半立时便筋断骨折。

这样的撞击,乌江水师却是占了大便宜的。

一来,乌江水师的船,基本上都是新船,最老的,也不过是七年之前打造的第一批。二来,在造船的时候,萧诚便不惜工本地为这些大船都撞上了铁质的撞角。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但在今天,这样的铁撞角,却是让他们在战场之上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大船互撞,接帮,然后便是两方士兵挥刀肉搏,直到一方把另一方干光为止。

而小船则如同一条条泥鳅一般在战场之上穿梭,一旦让他们找到机会,立时便会把自己贴到大船之上,挥锤拿凿,这些家伙一个个深谙船只的关键所在,几凿子下去,船只便会被破开一个大洞,水便咕冬咕冬地灌进去。

更有一些小船之上装满了引火之物,贴上船只之后,便把自己钉在大船之上,然后点燃小船,小船燃起,自然也就引燃了大船。

别看船只行在水里,但船上易燃之物可真是不少,

火箭,火把,灌满了油脂的陶罐被点燃之后掷到对方船上,大火燃起不可遏制之时,一条船也就废了。

江雄盯着的是刘整的旗舰。

对于其它的小鱼小虾,他根本就不在乎。

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了刘整,这场战斗就结束了,这些还在江上战斗的对方水师船只,最终都会成为自己的战利品。

不像江家,对方的这些船只,状况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

而刘整这个时候,也正盯着江雄的旗舰。

双方打的都是同样的主意。

这两支部队的旗舰,都是少见的三层楼船,比别的船只大出一圈。

水上作战,大船自然是占着上风,像他们这样的三层楼船,每只船上能载着两三百名水兵,一般的船只,不会去触他们的霉头,便是被他们撞上一下,也是受不了的事情。

所以这两只大船,一路前行,前进的道路之上,不管敌我,都是纷纷避开他们。

要是被他们撞上,基本上就是直接要翻船跌到江里去喂鱼了。

刘整死死地盯着对方的战船,嘴里不停地下达着命令调整着船只的走向,他可不想被对面船只撞上。

只看对面那艘三层楼船船首那狰狞之极的撞角,就知道要是被这家伙撞上,哪怕就是两艘船面对面撞上,自己也吃不消。要是被他拦腰一撞,那就更是吃不消。

两船靠帮,接舷而战,这便是刘整的打算。

他的船上,整整装满了三百战士,如果把所有人都算上,那就足足三百五十人。

而这三百余人,都是自己这些年来好酒好肉地喂养着,大把银子赏赐着的亲兵,船上作战,如履平地,一个个在水上,那可都是以一挡十的人物。

他想接舷,江雄也想接舷。

不过一个是想接舷肉搏,

只一个却是想在接舷之时,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惊喜。

两边打着同样的主意,两艘船自然而然地也就向着他们希望的那样发展而去。

刘整的三层楼船,每一层的左舷都或蹲或站着一手持盾一手握刀赤着双脚的士兵,他们在等着两船靠近的那一刻。

三百战兵,在左舷这一边,足足挤满了差不多两百多人,便是刘整此刻也在左舷。

两船迅速靠近。

江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对面船上那密密匝匝的人头,大吼一声:“点火!”

四门柞门炮炮膛后的引线,哧哧地燃烧起来。

在两船交错,迅速接近的那一瞬间,在刘整的旗舰左舷上的士兵都站了起来,憋足了力气准备接帮作战的时候,四门柞门炮同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

火光在炮口乍现,这么近的距离,差不多就是抵近射击了。无数的铁钉,铁皮,石子飞到了对面,霎那之间,整个左舷便成了人间地狱。

那些刚刚站起来的士兵们几乎全都倒了下去,一层叠着一层,

哀号之声不绝于耳。

三层之上的刘整目眦尽裂,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一般僵在了那里。

水兵身上可是没有盔甲的,为了作战方便,也是为了能在水下作战,沉重的盔甲,那就是索命的阎王的镰刀。很多人,甚至连鞋都不穿,都是赤脚在船上跑来跑去的。

一响过后,江雄船上的水兵们立时蜂涌而出,他们也早就等在右舷边上。

一个浪头涌来,两艘船只重重地撞击在一起,这一霎那,乌江水师的士兵们纷纷飞跃而起,跳上了对面的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