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瓷质的水杯砸在木地板上,瞬间摔得粉碎。
木质阁楼的百叶窗旁,披着墨绿军衣的年轻男子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将军刺拿来,我亲自去会会这两个王八蛋!”
“老总,不可,您不能冒风险!”
“老总,我马上让特战连安排车辆,着便装跟随老总,做好一切保护!”
木质阁楼里,有女佣的焦急劝解,也有寸头军装男子的挥拳宣誓。
刘家家主,刘.青.云,将军刺在腰间一挂,翻身跃出窗外,而后在地面一滚,拉开黑色奔驰迈巴赫轿车的门,坐了上去。
很快,十辆墨绿色路虎越野车将黑色轿车前后围住,向院外疾驰而去。
于此同时,幽暗阴场里的五常塔顶端,天幕玻璃之下,轮椅上的白发老者呆坐不言,喉咙里不时传出风响之声。
幽绿的荧光,照映在老者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得鬼气森森。
“刘家入侵阴场,不把我们潘家放在眼里,既然来了,就全部留下吧!”老者淡淡地说道。
“另外,把唐天和张子玉都杀了吧,嘿嘿,就算是死人,也能开口说话,我倒要看看,唐天得了什么宝贝。”
“阴场里的事儿,阴场里了结,杀了唐张两小儿后,记得做成刘家失手的结果。另外,对外宣布,刘家不德,挑衅潘家,已结血仇,再遇则杀之。”
“谨遵仙师法旨!”巨响天幕支撑柱的阴影中,一个男子单膝跪地抱拳,一脸恭敬。
随着男子的退下,五常塔顶端,除了轮椅上依靠的老者外,再无他人。
“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
“乱吧,再乱一点儿!”
“几百年了,蜀七门的次序,该重新排排了,凭什么潘家一直在末尾?”
“这片天地,该换换主人了!”
老者自言自语着,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幕玻璃下回荡。当说到次序重建时,老者两个原本孔洞漆黑的眼窝,渐渐的出现了实体,浑浊的眼球从上眼睑里翻转了下来,恰好嵌入眼眶中。
他的眼神,充满了精光。
老者双手支撑在轮椅的扶手上,颤颤巍巍的,站立了起来,缓缓走到落地玻璃旁。
阴场里繁闹的灯火,在他的眼里摇曳闪烁。
老者对着天空一挥手,阴场里忽然狂风大作,旋起一阵龙卷风。原本喧嚣的交易场所,顿时哭喊震天。
人血特有的腥臭,在风中弥漫。
老者洪亮的声音,在整个阴场上空回荡。
“刘家屠我阴场,此仇此恨,潘家必报!”
如果唐天在现场看到的话,一定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位老者,便是整个蜀七门最为低调,也最为神秘的人,潘家家主潘琦。唐天只是小时候见过他一面,记忆里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
潘琦,无子,故一直担任潘家家主,潘家上下称他为仙师,也是蜀七门现任家主中,年纪最大的一位,按辈分算的话,与唐天的爷爷唐三财是一辈人。如果把蜀七门比作一条盘踞在巴蜀大地上千百年的巨龙,那么龙头便一直由道门张家所把控,而潘家从来都是龙尾的存在。
因为潘琦无子,所以这一代的潘家,与蜀七门其他几家的沟通并不多。年轻一代的家主,对潘家的了解,多建立在老一辈人的口头话上。据说,潘家人擅长使用五常的力量,类似于古代的祝由降神,让老鼠、黄鼠狼、蛇、刺猬和狐狸的力量附在人身上,去办一些常人办不了的事情。
而潘琦被称为仙师,是因为作为家主,他在下阴方面的功夫很深。下阴,是巴蜀地区对于一种招魂术的说法,施法人通过下到阴间寻到亡灵,让死者附在施法人的身上,这样便达到阴阳相通的效果。下阴,往往是枉死者来不及留遗言,或者老年人去世时,孩子没回到身边,心里可能还有念想,亲人们便会找到潘家寻求下阴,让他们再与亡者说说话。
潘家,在蜀七门中,一直扮演着巫的角色。或许,是近代社会的变化太快,近几百年里,巫术渐渐不被主流文化所认可,越来越多的巫者被迫害,而现代社会又充斥着以科学为核心的思想,潘家的发展,难免受到限制,甚至很可能产生出一些对社会的不满情绪。
阴场里,风雨飘摇。
妖花园中,红花绽放,尸体高垒,血流成河。
“哎,老子活了一两百年,也算够本了,特么的,包弼臣这个王八蛋,竟然把老子当棋子用。”罗永培横着刀,嘴角冒着血水,艰难的向后退。
树林里,又冲出了一群人。幽暗的树林里,冲在最前方的黑衣男子眼睛像猫眼一样,发着绿光,飞速的奔跑,在空中留下道道光影。
“不好,是潘家的五常侍,他降神了!”张子玉喘气道。降神附体之人,往往陷入极度的疯狂,不怕痛,不知恐惧,而且力大无穷。
刘家人在后面追,一个易拉罐在黑衣男子的后背炸开,肉眼可见的伤口,在他的胸前分裂蔓延,男子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但冲向我们的脚步,没有丝毫减缓。
直到罗永培拼死双手压着刀,强行将他的脑袋切掉,黑衣男子才倒在血泊中,手脚不停的抽搐。
“你们快走,屋后的芭蕉林里,有一口井!”
“等到五常塔的幽光正好照到井里,你们跳下去!”
罗永培已经成了一个血人,拖拽着我,在我耳边说道。
妖花园里房屋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将昏暗的芭蕉林照得透亮。天空飘着大雨,芭蕉林发出噼啪的声响,混合着砖墙倒塌声、惨叫声,活像修罗地狱。一口青石垒砌的八角井,伫立在血色地狱中。
越来越多人冲上来,混战乱成一团。我手中的匕首,早已换成长刀,刀口因为砍人太多,翻卷破裂。
我留意着空中的幽光,飘忽不定,毫无规律,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幽光投入井口的时候。
“啊!”罗永培一声大吼,拦在了我和张子玉身前,两个潘家的黑衣男子挥舞着长刀,刺入他的腰身,大量的黑血涌出,后背刀尖带出了深黑色的肾脏残块。
潘家男子因为被罗永培从身侧将长刀插入,被穿成了关东煮的模样,两人双眼绿光更盛,在生命耗尽前,对罗永培发起致命的攻击。他们被像疯狗般,其中一人抱着罗永培的脖子撕咬,另外一人双手长出钩状指甲,对着罗永培受伤的腹部猛掏。
一时间,凄厉的惨叫声响彻芭蕉林。罗永培脖子上的动脉被咬破,血柱喷射到芭蕉叶上,随着风雨,洒满青石井口。内脏掉落的闷响,淹没在雨打芭蕉的清脆中。
“罗大叔!”我大声吼道,想上前帮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虽然不知他有什么样的目的,但为了我和张子玉的性命,拼死相护,令人感动和敬佩。
“别管老子,快跳!”罗永培嘴里喷出血水,扭头大喊,用尽力气,将我和张子玉推到了八角井里。
“噗通”一声,井水刺骨的冰寒传遍全身。
就在此时,幽光正照井口。
绿光之中,罗永培用残躯封住了井口。再往上望时,是罗永培瞪大的双眼和口中喷涌的血水。
“唐天!”
“你要找的妖,是字妖!”
“就是包弼臣!”
“待得江口月起时,千灯渔火共相随!”
“啊。。。痛啊。。。乱吧。。。乱吧。。。哈哈哈。。。”
湿润的八角井壁,回荡着罗永培死前的话语,以及抬望眼,他生生盯着我时,最后喊出的疯狂。
“咕噜咕噜!”
井水突然上涌,我憋着气,身边一片漆黑。
幽绿的光芒,在头顶闪烁摇曳,却渐行渐远。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由大变小,在头顶响起变成了脚下传来。
几秒后,天地间除了水流声,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全身一个激灵,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与我在南充白塔下所跳之井的感受,完全一样。
我拼命划水,向上方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