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玉,看来王平将军死时手里拿的青铜镜,没咱们想的这么简单。”我望着殿外纷飞的山雨,捧起一盏新茶,说道。
“唐天,你说,老一辈人到底在隐瞒什么?你就不好奇吗?”张子玉问道。
虽是盛夏,山雨淅沥,三义殿内光线昏暗,透着股股凉意。
“不好奇的话,就不会有果城这一遭了。”我看了看已经止血结痂的手,叹气道。
“唐天,近段时间你自己小心一点,江家可能已经盯上你了。我这边也会多留意家里老一辈的动向,有什么情况与你联系。互通有无,如果你找到什么新的线索,给我讲。”张子玉说道。
“越是不让知道,就越想啊!”我无奈地笑了笑,“走吧,送我去火车站,我回蓉城了。”
“吃个饭再走吧,让你受伤,怎么也得赔个不是。”张子玉说道。
“辛苦伙头子,倒头来还是将青铜镜给你们张家,白忙活一场,不吃了,走了!”我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向殿外走去。
“唐天,看你伙头子时容易被鬼迷,这是我精炼的清心丹,你拿一瓶,以后再伙头子时,先来上一颗。”张子玉跟上我的步伐,从道袍内掏出一个青花瓷葫芦状丹药瓶,往我手里递来。
“嗯,不错,谢了。”我打开丹药瓶闻了闻,一股莲花加上薄荷的味道。
“留步吧,子玉,有机会再见!”我走到凌云府的殿门处,对着张子玉拱了拱手,在两位年轻道士的陪同下,坐上了一辆黑色越野。
汽车轰鸣,雨势渐大,张子玉对着我挥手告别。一袭道袍,山雨如烟。
青年执掌家族,除了责任重如山外,更多的,只有我们自己才明白,是孤独。
归程一路无事,从蓉城车站出来后,我直接打车回到了位于闹市区的唐家五大航之一的武侯航。
唐家相较于其他几个家族,建国后更积极融入社会生活,现代化转型也更多一点。虽然唐家五大航控制着蜀郡大部分的文物地下交易,但在明面上从来不挂唐家牌子,都是以各类拍卖公司和古玩店的身份出现,且平日里唐家人生活从简,再加上不断从外面招聘人员到公司和古玩店上班,五大航的管理上更加趋于企业化,只有唐家内部的人知道哪些店是五大航,就连店内一些工作大半生的老员工,都不知道他们实际上在唐家的明桩过活。
明桩,便是普通人经过询问能够找得到的地方,交易也较为方便快捷,五大航都属于明桩。而唐家的暗桩,只有一个,位于离唐府五百米左右的位置,主要用于与其他几大家族交换信息和货物。唐府,唐家人居住的地方,从爷爷辈开始,因为家族部分产业的企业化,所以与张家居于固定的凌云山不同,唐家在蓉城不同的地段都买有房宅,基本上每换一任家主,唐府的位置便会改变一次,现今的唐府位于蓉城南面的一片小别墅区内,暗桩则是在距唐府不远的古镇里,表面上为一家饮品店。
我急着到武侯航,是因为武侯航里放着唐家大量的青铜小件,光是与王平将军手里相似的青铜镜便有上千件,想对照这脑海里的记忆,好好思考一下,为何张家老太爷见到铜镜,如此的惊讶惶恐。
我到武侯航已是傍晚,暑气已随着日落渐减,但空气中仍然热风阵阵。因靠近武侯祠,正是下班时分,街道上车水马龙,下班归家的白领、跑跳嬉笑的学生、依偎拍照的情侣,人群的光影显映在大隐骨董店透彻的玻璃橱窗上,如同一卷描绘人间烟火的古画展开。
我站在大隐骨董店的木质牌匾下,微眯着眼,深呼吸着。我爱这种大隐于人烟熙熙的感觉,这也是武侯航明桩名字的来源。骨董,是旧社会时对古玩、古董的说法,认为是死人身上捞起来的东西,阴气渗骨。
“唐总,您来了!”
我推开大隐骨董店的玻璃门,一声甜美的女声传入耳,前台的接洽员小步跑到我身边。
“帮我把店里所有的汉代博局镜都找出来。”我一边说着,一边向后屋的商讨室走去。
“唐总,这是店里外面摆着的西汉博局镜二十五枚,东汉博局镜二十五枚,账上目前有总共还剩一千三百多枚,都在仓库里,您现在如果需要的话,我马上让人从仓库给您送来。”接洽员微微弯身地说道。
“先不用了,我先看看这五十枚,你不用管我,去前面忙你的事情吧。”我打发走接洽员,慢慢地喝着凉茶,回忆着王平墓里那面铜镜的细节,同时比对着手里同时代的铜镜。
“滴答滴答!”
墙上悬挂着的德国老钟发出发条转动的声响,时间已过去了半小时,我依旧毫无头绪,这些青铜镜与王平墓里的青铜镜没太大区别,甚至我手里的有几件与王平墓里的几乎一模一样。
“真是奇怪了,按道理这种博局镜太普通了,汉代贵族都用得起,伙头子经常也能见到,不至于把张家老太爷吓得那样吧?”我心里琢磨着。
“等等,平常普通,说不定就是它的特点,都是博局镜,那我先从博局纹开始下手,琢磨着试试。”一丝灵感突然从心里涌现,可能平日做鉴定太多,将这类博局镜看得太平常。王平墓里的青铜镜虽普通,但至少也是有信息点的,上面的博局纹便是一个要点,说不定,寻常之中隐藏着不平凡。
我拿过一张薄纸,开始临摹起博局镜上面的纹饰。
“啪嗒!”
手里的铅笔掉在了地上,我直挺挺的站了起来,胸口起伏不断,任由被杯中茶水被晃出,浸染着桌面。
“啊!”我大吼一声,拳头用力地砸在了桌面。此刻内心,五味杂陈,有亲情温暖的回忆,也有对未来的紧张,更多的,是对好像卷入了一场未知无解的事件的彷徨与慌张。
茶水漫过桌面的临摹纸,纸上铅笔勾勒出的“tlv”纹饰,渐渐被浸透,变得模糊起来。
“原来博局镜上面的纹饰,画下来,就与tlv三个字母特别的相似!”
“爷爷当年,我过生日,用指甲偷偷在糖果纸上的划痕,也是有tl字母,是tl树。”
“tlv,博局镜。。。tl树,蜀七门家里的青铜树。。。千灯树。。。”我双手抱着头,慢慢瘫坐在椅子上,好似寻到了什么线索,却又不知道到底代表什么意义。
老一辈人的秘密,就像迷雾一般,突然围绕着我。江家人通过我找到了王平墓,而张老太爷也见到了青铜镜,或许,我,唐家,甚至整个蜀七门,都将面对未知的变局,爷爷当年经历了什么?蜀七门到底又经历了什么?
“唐总,您没事儿吧?”前台接洽员听见商讨室里的动静,连忙跑来询问我道。
“我没事儿。”我缓了口气,说道。
“唐总,虽然我不知您为何关注这些汉代博局镜,但刚刚西北传来个新消息,可能您也会感兴趣。”
“什么消息?”
“西北长安那边,也就是刚刚,有人放话要大批量收购汉代博局镜,同时我们的市场专员在长安也发现有大量伪造的汉代博局镜流通到市面上。”
“什么!”我惊讶道。
“有打听到是何人在收购和贩卖假货吗?”直觉告诉我,这个时间点太巧合了,中午张家才拿到青铜镜,下午西北长安便有风声放出,这之间很可能有不为人知的联系。
“赶紧帮我订一张明天一早去长安的动车票,顺便派人去趟唐府,知会一声,告诉他们我在大隐骨董店,再收拾一些适合出差的衣物带过来,今晚我就不回去了。”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