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北冥王族是对剑墓周边情况最不敏感的一群人,北冥渊能发觉江月白身后那一串人,其余人也不是瞎子,一时之间,不少人都在讨论那些人的来路。
江月白虽是武圣传人,战力几乎可称神座之下无敌,远胜过同时期的武阳君,毕竟有一个神国著名通缉犯的身份,南圣域基本上已经脱离了神国管辖,又是素来与朝廷没有干系的剑阁主办的观剑大典,周围方才那么平静,但不代表人们对江月白没有敌意,在这种情况下,任何敢于与江月白走在一处的人,都是绝对的“勇士”,基本可以判定为不要命,但江月白身后足足串了十九人,这些人还一个个看着既熟悉又陌生,好像在观剑大典中出现过,又没给人留下什么印象。
进入剑墓的剑修,大都是一个人或是几个人零散行动,很少有聚起大部队的,在这个基本可以确认安全的剑墓之中,能少个人分宝,当然少一个好,何况大伙基本上都没有交情,想抱团也抱不起来,江月白那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追随?
“大师兄,这……”
一名剑阁弟子面色无比难看,御剑来到谢兆言身边,心中万千言语,偏偏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作为剑阁的老牌弟子,这名剑阁弟子当年没少在外游历,与神剑山庄的弟子也算多有切磋,有几张面庞他看着就熟悉,联想到江月白那个广为人知的身份,一个猜想瞬间就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令他不敢擅作决断。
不只是他,剑阁之中许多弟子都纷纷变色,尤其是神门十三剑中,在场的都是当年年轻一辈剑修的翘楚,谁没有与剑阁的同辈有过几场激烈的问剑,江月白身后那两位,哪怕衣着打扮无比低调,看着并不出彩,他们又哪里能认不出这些十余年前的同道中人?
人的样貌会变,但那蕴在体内的剑意绝对不会。
那些人或许看上去落魄凄惨,历经世事浮沉之后,早已没了当初的锐气,可他们愿意跟随江月白,一个个对自身毫无遮掩,已是最直观的一种表态。
神剑山庄重新出世!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江月白本就是公认的神剑山庄遗孤,神剑山庄若有人幸存,自然会聚集在他的身边,先前有人粗略看去,除开江月白,剩下的无不是仙阶之下的修为,甚至灵明境的都有,在这个强大的剑修才能到达的地方,这些人显得那般孱弱,似乎不值得投入太多注意。可神剑山庄的幸存者们在江月白的带领下冲入剑墓,绝不可能只是来观光旅游的。
用最恶毒的想法去揣测,他们完全可以凭借神剑山庄的东西与里面造成剑灾的物事构成联系,将所有敢于探索尚擎空墓穴的家伙灭杀。
虽是捕风捉影的揣测,结合剑墓的不寻常与些人的来历,这一切真的有可能发生,何况不需要那许多别的,一个江月白,足以横扫此间一众强者。
对于同门的担忧,谢兆言微微一笑:“师弟,观剑大典的规矩,可有不准神剑山庄中人前来这一条?”
那剑阁弟子一愣,观剑大典,观的是剑墓沧浪剑,邀的是天下剑修,沿路的艰险就是对这些剑修水平的考验,按规矩,神剑山庄的人都是剑修,都来到了剑墓之前,理所当然有参悟沧浪剑,探索剑墓的资格。
可谢兆言此言,倒似早知晓他们的到来,并早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神剑山庄啊,当年不过是可怜的牺牲品罢了。”
谢兆言的话语轻柔,仿佛只是一句有感而发,只有离得近的人才能听清,但听到的剑阁弟子们,心中却都无法平静。
神剑山庄谋叛是先皇亲自下的定论,有再多猫腻,也已经被钉死,可在谢兆言口中,真相早已不是这么一回事。
有人知道。
很多人都知道。
但在大势之前,唯有沉默与顺从,是最好的选择。
“世人皆知我剑阁与神剑山庄水火不容,于剑道第一宗门针锋相对,从未相让,但他们却从未想过,剑阁需要的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压倒,而不是阴谋带来的殊荣。”
“那年的圣王城巅,师尊剑断老剑圣佩剑之时,心中没有任何的欣喜,哪怕城中欢声雷动,他的剑也是冷的。”
“来自远方的噩耗摧垮了老人的心神与剑心,曾有剑开天地之能的老人临终之时,已斩不断神甲卫的神甲,切不开皇城的宫墙。”
“我们不需要阴谋下的荣耀,作为对手,我们希望他们能拿回属于他们的东西。”
谢兆言的话语回荡在剑阁弟子们耳畔,那些经历过当年之事的弟子们心中皆有波澜泛起,年轻的弟子也若有所思。
神门十三剑中的几位悄然运剑,以剑阵隔绝了声音的外传。
于是剑阁陷入了短暂沉默,而终究有人打破了沉默。
“但他们是叛逆啊,那我们……我们岂不是……”
那名弟子的话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音,神国律法之下,剑阁的所作所为,似乎已经能够达到同罪的标准。
龚士岳冷笑一声,厉声喝止:“若被污蔑的叛逆也叫叛逆,他日圣王城安我们一个罪名,我们难道就活该被千夫所指?”
这话已经非常大逆不道,但出自龚士岳之口,便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剑阁外门操练之时,谢兆言带队最受欢迎,而若是龚士岳带队,必然是骂得最狠,但效果也相对最好。
剑阁二先生,素来心直口快,有一说一,绝不与二三四搅和。
剑阁弟子们纷纷噤声,在心中认真思索如今的局面。
叩问本心,是剑神对所有剑阁弟子的教导,也是他们习惯思考的方式。
很快,大家得出了一致的意见。
剑阁继续保持有偏向的中立。
这是剑阁弟子们的一致意见,也是旁观此地的剑神的意见。
当黑夜笼罩大地之时,无论当年还是现在,总有一些光明想要照亮黑暗,不愿真的让本该绽放光彩的物事因为莫名其妙的可笑阴谋,就沦为卑贱的尘埃。
……
江月白并不知晓自己带领神剑山庄一众已经给外界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此时的他举火在前,一心深入剑墓。
神剑山庄的大家早已豁出一切,他与神剑山庄的关系也已是公开的秘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哪里还需要隐藏。
这还是江月白第一次进入墓穴,同时也被南圣域的建筑风格所震惊。
青色的石梯绵延向下,延伸出不少分岔。
“也不知道苍龙尊者当初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江月白心中苦笑,埋葬一名外来的剑修神座,就搞出了这么大一座剑墓,里面的布局简单粗暴之余,还弄出了一堆分支,按一名秀才出身的神剑山庄弟子所说,南圣域的墓葬有造疑室的风俗,疑室的数目与死者家人的数目挂钩,随着时代发展,逐渐变得以多为荣,越尊贵的人物越喜欢把自己的墓修出尽可能多的疑室,仿佛这是身份的象征,看着剑墓的分岔程度,该说妖族对强者的崇拜非常值得赞许呢,还是太过浪费呢。
天玄有可能出现在剑墓的任何一处,神剑山庄的弟子们自告奋勇探索疑室,并以剑气连接同门,江月白也将万人敌附着在了这些探索前路的弟子身上,只是随着众人的不断向下,依旧跟在江月白身后的只剩下商春秋与洛蝶蓝两位,其余十七人已分散在不同的分岔道中。
江月白并不担心他们的安全,这些能够幸存的神剑山庄弟子或许修为不高,但临机应变绝对属于上层,他们之间的直线距离并没有分开太远,凭借武神诀万人敌的感应,他能在一定程度上感知他们的情况,告知他们信息,并在关键时候引导部分灵力加持在他们身上,当然,不到万不得已,这种过度消耗自身的手段,他并不打算使用。
江月白走的一直是最中间的主路,与疑室完全分开,一路行来,也经过了三处石室,只是这三处石室都无比空旷,没有任何物件,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位剑修,反而是探索岔路的神剑山庄弟子们或与探索的剑修打过照面,或看到了一些物件,都是些碎开的妖兽骨头之类的,想来是苍龙尊者以南圣域习俗放入的陪葬品,大的都被搜走了,碎的和没有价值的,就被留在了原处。
眼见下方又出现了一个石室的大门,商春秋稍稍感知了下,摸着下巴道:“前面有人,但不大对劲。”
江月白点点头,他的感知比商春秋等人敏锐,前方石室之中,应当有着三位灵台境上下的剑修,他们并非前来寻珍觅器,无视他们便好,可他们停留的理由,江月白绝对无法无视。
“小心了。”
对身后二人提醒一声,江月白纵身进入石室,然后便看到了一阵古怪景象。
三名剑修紧盯前方,满脸的紧张不安。
他们的眼前,是三柄不住震颤的宝剑,剑锋所向,皆是他们心口。
江月白心中一沉。
如果没有看错,这三把剑,应当是这三名剑修的本命剑。
本命剑,正在将剑锋对准自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