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无数人无法入眠的夜晚,已经名不存,实也亡得彻底的神剑山庄出现了一位新的庄主,尽管这个神剑山庄除了十九名曾经的神剑山庄弟子外,就只有一个光杆司令,毫无底蕴,更无根基,可好歹是重新有了一个主心骨,神剑山庄真正意义上的复兴,也迈出了第一步。
江月白知晓这一枚剑云牌的重要性,接受了它,便接过了复兴神剑山庄的重担,也需要为神剑山庄还能聚集起的十九人负责。在洛蝶蓝的描述中,除开几位当年的真传弟子,剩下的多是当年不怎么受重视的普通弟子,因为名气不大,实力不拔尖,又有一定的修行底蕴,方才在好运之下逃出生天。
人家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了剑墓周边为他提供帮助,他岂能让他们寒心?
“洛师姐,以后还是称我师弟或是别的吧,庄主二字,到底不大适合。”
江月白自认修了沧浪剑,还代表神剑山庄击败了剑阁墨名,勉强也可算是神剑山庄的正统传人,作为洛蝶蓝等神剑山庄老牌弟子的师弟,并无什么不妥。
洛蝶蓝点点头,神剑山庄早已不在世间,顶着神剑山庄庄主的名头,几乎等同于在朝廷头上拉屎,而现在的江月白显然没有对抗朝廷的实力。
见洛蝶蓝答应,江月白心中有些释然,正欲与洛蝶蓝再谈一谈明日进剑墓的计划,在他的感知中,却是突然多了一抹阴影。
江月白豁然转身,目光直直盯准窗外某处,云游步瞬间闪动,兔起鹄落之间,他已身在门外,一把抓住寒气之外的某个事物,当洛蝶蓝反应过来眼前发生之事时,江月白已将那不速之客提进屋内,而就是他自己,见着手中不过他一半高的女孩,一时也有些哭笑不得,收了流云手的威能。
对方的出现堪称悄无声息,且实实在在的潜入了寒气的范围之中,若非他感知无比敏锐,或许还发现不了这个刚刚才潜入的不速之客,本以为会是某方势力派来查探消息的暗哨,谁知却是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娃。
江月白没有欺凌弱小的习惯,出手之时抱的也是擒拿问话的心思,女孩并未受伤,只是揉着被江月白抓出深刻红印的双手,浅淡的眉宇间似有痛楚,却是紧抿双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江月白仔细看她的打扮,眉头顿时皱起。
小姑娘的短发很是凌乱,其中似有两个隐隐鼓起的小包,江月白曾经近距离观察过青天七当家玄易的后脑勺,也是有着这样的两个小包,只是玄易的更加明显一些而已,而无论是他们中的谁,从这小包中,都能隐隐传出一丝丝的威压,或许对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于灵智未现的妖兽,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这是龙族的特征。
玄易因为血缘的杂糅被龙族部落驱逐,哪怕在青天寨地位不低,与这边锦衣玉袍冠带齐整的龙族少主相比,完全是乡巴佬与王公贵族的差距。龙族在南圣域里是绝对的霸主,血脉再稀薄,再弱小的龙族,都会有大批妖族愿意好吃好喝的供着,生怕他有半点不如意,打扮落魄的龙族,基本晃遍南圣域都不可能见到。
眼前的女孩则明显比玄易过的惨上千百倍,身上穿的不过勉强遮身的破布,不光瘦弱的身体上满是鞭痕,后颈被强行印上了一个古怪印记,手腕脚腕还被上了镣铐,全身上下除了一双依旧有神的双眼,竟是没有一处令人看着不揪心,而哪怕先前被江月白瞬间擒拿,她的一双眼睛也始终没有从江月白身上移开,仿佛现在还在身上蔓延的痛楚并不存在。
或者说,她早已习惯了忍受痛苦。
江月白心中一软,自储物戒中取出一瓶药粉,倒了些许在女孩伤处,顺手在她经络处轻点,道:“先敷一下伤口吧,我下手有点重,免得留下什么后遗症。”
女孩沉默的将药粉在伤处揉开,依旧默默忍受着痛苦,而江月白趁机将目光移向了洛蝶蓝,希望从她口中能得到些许信息。
这么小的孩子,修为根基都不扎实,显然不可能是暗哨密探之类的专业人士,可先前的潜入又着实隐蔽,尤其还是在镣铐加身的情况下,这着实有些诡异,至于有其他人暗中操控,更是不大可能,他遍观四周,也没能找到其他人的踪影,或许,这女孩真的是一个人偷摸溜过来的。
洛蝶蓝也在观察这个女孩,沉默片刻后道:“如我所料不差,那应该是‘冥龙潜影’。”
江月白知道这四个字代表的意思。
龙族七大部落自上古时代绵延至今,龙族的血脉威能,随便去找一个妖族问问,他们都能真假参半扯上许久,似是炎龙一脉最善炽火焚敌,苍龙一脉有回生之能,这些血脉中便流传下来的天赋力量,在南圣域都不是什么秘密,而冥龙部落的冥龙一脉,在七大龙族中算是极为特殊的一脉。
他们的血脉力量没有玄龙那样的杀伤力与防御力,没有炎龙寒龙那样纯粹强大的元素操控力,更没有圣龙横压一切的自在威压,他们一族的天赋全在“阴”这一字上,隐匿,操控心神,控魂驱魄……许多不怎么被名门正派接受的旁门左道,全能在冥龙一脉的血脉天赋中有所体现。
冥龙潜影,说的就是冥龙一脉隐匿身形的能力,传说中冥龙部落的强者完全能够将自身融入天地间的任何一处,如影子一般紧随目标,只要对方一个大意,便是死亡的来临。
可这小女孩显然不是杀手,更没有与隐匿能力匹配的战力,以世俗境界判断,现在的她连灵通境都不算,而凭着脆弱的龙躯,她实际能表现出的战力,在同龄妖族中也当算垫底。
这并非她的实际天赋,而是她一直无法走上修行正途。江月白不知她的具体情况,从她身上的情况判断,过的肯定不是什么好日子。他只知道没能觉醒血脉的龙族会被驱逐,从此不再被本族接纳,还不知道他们连孩子都不放过,真不知道龙族那边到底造的什么孽,居然把拥有如此天赋的小孩养成这样。
洛蝶蓝沉吟道:“师弟,你可知有关龙族的一个故事?”
“传说在数千年前,当时的七位龙族尊者不满于龙皇对龙族的绝对掌控,联手借着给龙皇祝寿的时机发动刺杀,希冀将这南圣域最为古老的存在抹杀。”
“他们失败了,败得无比彻底,哪怕拼尽一切,龙皇也不是他们能够战胜的对象,对于这七位龙族的叛徒,龙皇没有要他们性命,却是通过某种方法将他们放逐到了世界之外,任他们在无尽的虚无中自然凋零,而他们的后代,也永远失去了龙族的权力,身有龙族血脉,地位却连最低贱的妖族都不如、”
“在那个故事的最后,南圣域有了一处‘罪龙域’,用以关押七位龙族尊者的后人,龙族部落若有需要,可以随意从中挑拣,完全不将他们当作同类。”
洛蝶蓝看了一眼女孩后颈处的印记,继续道:“在龙族的眼中,这些罪龙的后裔,与畜养的牲畜没有任何区别。”
“我怀疑,她是罪龙域出身,被某个龙族的少主带来,不知他们打算做些什么。”
江月白沉默片刻,看向女孩道:“是这样吗?”
女孩轻轻点头,没有排斥,没有犹疑,毕竟很久以前,她就接受了身为罪人的事实。
江月白叹息一声,轻轻揉了揉女孩的头发:“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药力已经化开,女孩的伤处已无大碍,只是在江月白下意识的怜爱动作前,她的身体应激般的一颤,但似乎感受到了江月白的善意,她到底没有挣扎,任由江月白将她的头发理顺。
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她已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女孩依旧抿着唇,声音有些颤抖,哪怕早已下定决心想要来这里碰碰运气,在真正面对一个可以轻易主宰她性命的强者时,她那尚且稚嫩的心灵终究无法平静。对亲人的关心终究战胜了恐惧,道:“我想求你,救救我弟弟。”
说到这里,女孩从腰间衣带取出一片碎瓦,便要往右臂扎下,江月白眼明手快,两指一并,将那碎瓦轻巧夹住,厉声道:“何必如此?”
女孩似是被吓了一跳,道:“他们说……幼龙的真血是增进修为的宝贝,每天都会给我们放血。妈妈说,请别人帮忙需要给报酬,我只有这个了。”
女孩说的轻松,江月白的目光穿过镣铐,所见的伤口分外触目惊心,若不是受此创伤的是血脉强大的龙族,换作其他妖族,早已死于非命,而看这样子,下手的家伙求得还是可持续发展,给了伤口最小限度的治疗,不至于化脓溃烂,但那无数细密的伤痕,怕是一生无法轻易消除。
江月白心中一阵无名火起,能将一个孩子折磨到这种地步,该是怎样的丧心病狂,于是他将话语放的轻柔了些,温声道:“我不需要报酬,只需要你讲述一下发生了什么,如果条件允许,我会帮你这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