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给江月白的住处并不大,一方小院,一方阵法,一间木屋,一处地铺,别说他原本在广大修行者心中就不受待见,那些各大龙族部落过来的土霸主也是这般待遇,在一视同仁这一点上,剑阁分外的坚持原则。
“东西不错啊。”
北冥夕左顾右盼,片刻后半蹲在那阵法的中枢上,剑阁本不修法阵,这阵法只是起到简单的感应与遮蔽作用,确保修行者在其中修炼灵力只是不至于被外界打扰,北冥夕细细查探其中,满意点头道:“看来剑阁暂时对你没有恶意。”
论对天地灵力的细致感应,天下鲜有人能与北冥王族媲美,而拥有心莲的她在这方面还要强过她的那三位同伴,这阵法简单归简单,里面没有半点隐藏的危险,就连这方小院周边也没有埋伏。
剑阁若要出手,直接就可以拔剑砍过来,完全不必给江月白一方暂享平静的小院,江月白未到之时,反而是剑阁中人在打理这间小院,令其不被别有用心之人埋下一些物事,从这一点看,剑阁的确无愧其盛名。
江月白见北冥夕的神情,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笑道:“墨名那家伙需要破除心障,或许这就是剑阁暂且供着我的原因,明日一战之后,才能看到剑阁对我真正的态度。”
“不过说起来,你不应该跟过来的,论感知,还没有人能偷袭到我。”
江月白说的确是实情,流云手能够捕捉天地灵力流动,这是他万化的根基所在,长久的远行中,他亦将自身感知发挥到了极致,周围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北冥夕的探知的确有些多此一举,且她这么一来,以她北冥圣女的尊崇地位,多半会惹来一些麻烦,他本身并不怕什么麻烦,但北冥夕地位摆在那里,当初的她历经艰险,方得心莲盛放,稳固圣女之位,若因为他出了什么岔子,他怕是没法原谅自己。
北冥夕掩嘴道:“江少侠这是在关心我?放心吧,北冥王族可以有无数长老,但圣女只有一位,心莲认可我,那这圣女就只能是我。”
“何况,有些东西,我可不敢在人前展露。”
北冥夕嫣然一笑,指尖轻点,一朵冰莲于指尖缓缓凝聚,小巧玲珑,却是九瓣齐聚。
心莲乃是北冥王族先祖传下,本质上乃是后生以先祖的修为替代自身修行,这九瓣冰莲相比北冥禹的仙莲变无疑精致许多,盛放只是,轻柔寒气散布开去,将房间内完全笼罩,其中的一切都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路上,或许还有一些妖族的手段可以偷听,那些小八卦,给他们听了也无妨,可到了这里嘛……如今能够窥探到我们的,应当只有剑神前辈喽。”
说完这句话,北冥夕面上似是微红,对着某个方向欠身一礼,旋即自袖中取出一物,郑重递到江月白手中。
“这……”
江月白双手有些颤抖,小心翼翼的将其接过,细细琢磨间,面上已难掩惊诧。
那是一副书卷,保存的相当完好,只是外表有一奇异纹路,下半似卷云,上半若长剑直插云天,剑与云两种意象完美合于一处,若细细观察,似可亲见剑动层云,气引沧浪,正是神剑山庄标志性的剑云纹。
“这是北冥凌要我交给你的物事,他现在在南关,也亏得他换了一身修为,还将北冥王族的功法研究的那般透彻,只让我这个掌握心莲的异类察觉,我都怀疑,等他羽翼再丰,都会去雪域找场子了。”
回想起那些天龙军镇守的边城关隘,北冥夕美目中不禁有所感慨,无论是军容还是声威,那些似乎修为不高的军士都完美的将其展现,一人为兵,二人为伴,三人成军,光是远望就令人心生敬畏。相比而言,北圣域乃至北冥王族的人无论修为高低,都显得那般懈怠,天龙军总兵力不过五千,分散于各处边关,偏偏镇南数十载无人可破,当真有其道理。
江月白本欲打开书卷,听到北冥夕提到那个名字,不由得微笑道:“北冥凌啊,那家伙还好吗?”
当初那一路逃亡,北冥凌前期没少以各种优美语言对他致以亲切问候,当他自废一身修为,被慕端带回天龙军,已然很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在江月白心中,北冥凌已算是一个不错的朋友,若非观剑大典在即,他或许会选择绕路,去探寻一下这个老朋友的现状。
“不知道,那家伙将此物埋在土里,设法引起了我的注意,从始至终,我都没见到他人。”
北冥夕一摊手,无奈道:“说实话,我不喜欢他,要不是知晓此物与你有关,我也不会将它捡起。”
江月白笑道:“多谢了。”
北冥夕不喜欢北冥凌,这情况他当初就看得分明,别看北冥夕平时一副圣洁高贵模样,论记仇,她可比他要狠。
江月白尝试打开书卷,却发现书卷之中有一股力量蛰伏,对他的动手无比抗拒,若是他再加几分力,的确能够将其强行破开,可这书卷也得被毁个干净,只得悻悻住手,惊叹道:“这上面的封印,倒是算准了我的性子。”
在武神诀之前,任何封禁都只能被霸道的纯粹力量压垮,这层封印便让封印与内中事物联通,直接替他废了这个最佳选项,换个灵力修行者,或许还能推演一二,他还真无计可施。可要做到这种层级的封印,江月白细细揣摩,也觉着一般的仙人不可能做到。
北冥凌不可能是这书卷的主人,如果真有这么重要的东西,当初他就会全部交到他的手上,那么,是慕前辈,天龙军中的其他仙人,还是……那位素未谋面的龙襄君?
“这是北冥凌要带给你的东西,我也不好查探,但我也能看出,这里面的东西事关重大,与剑道相关,或许,是要你带入剑墓也说不定?”
北冥夕微笑道:“如果剑神前辈愿意查探,倒是能够参透其中内容。”
外部没有回应,不知是如今坐镇剑墓之前的独孤剑神用沉默表明态度,还是压根不想搭理她。
没有得到回应,北冥夕心情愈发愉快,这代表剑神真的不打算对江月白出手,实在是个不错的结果,于是继续道:“明日与墨名战后,你最好小心那些龙族的家伙,龙族尊者没少宣传你的威胁,那些为他们驱使的妖族失利,就算剑神前辈在此,他们应当还是不会善罢甘休。”
想起这些龙族的家伙,北冥夕便有些头疼,目前剑墓周边来了四个龙族部落的所谓少主,每个都在灵玄境中,战力却绝对可与仙人媲美,这本来没什么,关键是这帮少主嚣张跋扈甚至超过了她们北冥王族的那些个纨绔子弟,见着她与北冥羡都敢公然上来调戏,俨然没将北冥王族放在眼中,最终还是北冥羡怒发冲冠,将炎龙少主与玄龙少主暴打一顿,方才解决了那时的争端,只是为了平息争端,剑阁付出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而龙族的少主,似乎依旧有些贼心不死。
似是那个放话时名列前茅,挨揍时不知在哪的寒龙少主,那种眼神中潜藏的欲望,简直令人恶心,若非需要顾全大局,她都懒得撺掇北冥羡,直接自己拔剑上了。
江月白正面对上北冥夕无比认真的目光,想了想后道:“我不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北冥夕很满意他的态度,复又叮嘱道:“剑墓当年乃是南圣域苍龙尊者主持建造,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有些猫腻,在剑墓之中,你才更要小心。”
江月白只得点头,对此亦深以为然,若不是剑墓周边的诡异剑壁唯有剑道通神的剑神前辈能够将其消除,南圣域早已将这座剑墓刨了个底朝天。
北冥夕句句皆是为他着想,江月白不禁心生暖意,道:“北冥姑娘,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就行,在下必不会推辞。”
“虽然你的确欠了我几个人情,话语不必如此生分,无人之时,称我名字便可,北冥姑娘……谁知道你叫的是哪位北冥姑娘。”
北冥夕一仰头,微笑道:“外面的北冥姑娘也到了,多半是来找我问罪的,这种时候,不应该好好道个别吗?”
江月白满脸黑线,他与北冥夕初遇之时,对方还是个婉约矜持的圣女候选,此后不断暴露本性,到得北冥雪域之中,他已基本摸清了北冥夕的性格,虽然她时常以伪装覆面,时而娇憨顽皮,时而清冷如霜,并且不吝于以并非正途的方式达成目的,可对真心应对之人展露出的情绪,都是做不得假的。
“夕……夕姑娘,回头再见。”
江月白长途一口浊气,只觉得说这一句话比打废一名仙人还要困难。北冥夕却是极为受用,笑声若银铃清脆,许久方息。
笼罩屋内的寒气消散,北冥夕小跳着离开了,出门之后,她便恢复了平日的圣女做派,
或许在以后的某一日,她会真正触及她所追寻的一家自由,从此不再需要伪装,但那实在太过遥远,不过至少现在,她已在房中短暂的表露了真我。
惊鸿一现,惹人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