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修行宗师曾经说过,要解决修行者之间的争端,最好的办法就是控制住发生冲突的人。话语简单,能够做到的却不多,更没有多少人愿意无来由的淌浑水。
谢兆言却是完美做到了这一点,两把本不属于他的仙剑分别点住江月白与北冥禹的要害,锋芒聚于一线,似乎永远不会斩落,也似乎下一秒就会斩落,这等将落未落的威胁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令其汗毛倒竖。两个接近力竭的人对视一眼,同时缓缓收招,才算将这一场死斗彻底收尾。
他们都已没有太多气力,先前二人搏命的威力,都顺着谢兆言的本命剑落到了他本尊身上,换句话说,就是谢兆言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扛下了他们二人的合击。
北冥渊在一旁早已看的瞠目结舌,北冥禹的实力有多变态他可是一清二楚,江月白先前将北冥禹摁在地上捶的场面他也看得分明,平日里他虽自视甚高,不将江月白放在眼中,也不给与自己阵营不同的北冥禹打好关系,现下却是清楚,若是自己过去,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能灭杀他,谢兆言偏偏在抗下攻势之余还御剑同时制住了他们,剑阁谢兆言,原来是这么恐怖的人物吗?
正在他感慨之时,谢兆言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虽然无比狼狈,自身依旧气定神闲,顺手将两把宝剑送回原主身边,还有闲心发表感慨。
“武神诀,果然名不虚传。”
北冥禹的北冥寒气与剑气杀机再重,正面承受攻势的毕竟是他的本命剑,剑有灵而无真实生命,北冥寒气的侵蚀便全无作用,这一身的剑痕对日常练剑时不时被同门切上两下的剑阁首徒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可武神诀传过来的贯通伤,连他这一身先天剑体都险些被锤烂,也只有实际体验过武神诀的霸道无双,才更能对武阳君与江月白这对在不同时期掀起风浪的师兄弟有所体会。
突然被一柄剑抵住要害,江月白并没有惊慌失措,一方面,他的金身无漏虽然已被伤了大半,效果大打折扣,体内武神诀的血气还足够他与之拼上一记,而另一方面,这把剑他认得,他相信这一剑不会斩到他身上。
不过当他转身,看到那道许久不见的倩影之余,还有另外二人,其中一人伤势凄惨不堪,面上淡然如旧,眼前闪过先前的剑光,大致猜到了对方身份,拱手道:“见过大先生。”
他与剑阁没什么交道,且对剑阁没有任何好感,至于那位十三先生墨名,见面了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毕竟昔日神剑山庄一事,剑阁众人曾出现于神剑山庄之中,并参与了对神剑山庄的镇压,此番赶来观剑大典,他也做好了与剑阁对上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先与谢兆言对上,而且在这种诡异的情形下,将对方打成了重伤。
抛开那些前尘往事,他是绝对理亏的,于是现在拱手的姿态相比过往端正了许多,若是仔细看去,面上还有一丝羞惭。
这种情形,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得好。
“此丹可止血生肌,请大先生收下。”
江月白收回先前与仙剑缠斗的葫芦,从中倒出一小瓶丹药,递到谢兆言手中,递交之时,不由得老脸一红。自他将寒蕴水给的丹药挥霍干净之后,身上常备的药物大都是随便找个提供修行者丹药的地方就能买到的,比金疮药高不到哪去,放在在场任何一个人眼中,估计都无比磕碜,谁让对他而言,各种各样的灵丹妙药,都比不上这等能够止血生肌的药物呢。
谢兆言接过丹药,倒是不客气的一把服下,开始闭目消化药力,淡淡灵力蕴集之时,两行鼻血缓缓流出,而谢兆言本身并不关注。
身为修行者,负伤是常有的事,待休养数月,他自能恢复完全,或许还能从伤中有所感悟,更添进益。
正在此时,北冥夕语气严厉的开口:“好了好了,观剑大典在即,你们在这儿妄动干戈,搞得周边不得平静,还不收手?”
她的这句话,更多的是针对于北冥禹,哪怕被谢兆言强行分离,北冥禹依旧铁青着脸,聚集着周边的天地灵力,似乎只等恢复一些,就会再度出手。
江月白察觉到北冥禹的动向,对此倒没什么反应,武神诀的小天地依旧在供给他血气,论恢复能力,他还真不会输给与天地无比亲和的北冥王族。
被北冥夕的话语戳中,北冥禹却并不买账,道:“圣女不在乎王族的尊严,我在乎。你与你兄长当时做了什么,别以为我不清楚。”
北冥夕面纱下的容颜似是没有任何波动,只平静道:“正因为看重王族尊严,我们才不能乱来,难道要王族跋扈的名声传出去你才满意?”
北冥禹冷哼一声,待要还嘴,就见一把轻薄小剑在他眼前飘摇,当下面色微僵,压下一腔愤懑,对谢兆言敷衍的一拱手,几个纵跃之间,身形已然不见,只是动作迅速之余,地上那一串延伸开去的血珠,还是展现着这位北寒尊使狼狈的一面。
“这家伙,还是这么不讨人喜欢。”
北冥渊嘟囔开口,心中其实有些偷着乐,难得能见北冥禹吃瘪,这种场景真该好好宣扬宣扬,而且北冥禹平日里脱离他们肆意行事也就罢了,居然对着圣女还这么冲,在王族使团内部无形的竞争中,北冥禹已然出局,只要自己表现得好些,更多的博得圣女关注,未尝不能遂了族中长辈的愿。
然而还未等他畅想未来,北冥夕已对他道:“渊兄,大先生伤势沉重,麻烦你先带大先生剑墓,向剑阁方面解释一下缘由,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北冥渊愕然,下意识道:“我?”
北冥夕煞有介事的点头道:“我的修为只在一朵心莲,论轻身功法,实在远不如你,而且,在禹兄那里,我说的话已没有分量。”
北冥渊细细一想,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不管是剑阁方面还是他们北冥王族使团内部,出了现在这么档子事,总得有人收拾局面,可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可他拗不过北冥夕的催促,加上谢兆言的状态的确是肉眼可见的凄惨,当下不再犹豫,背负谢兆言先行离去,只是离开之时心中还是觉得不妥,但这显然已经无关紧要。
谢兆言并未拒绝好意,面上依旧温和,任由北冥渊将他背起,离去之时回望一眼,便闭目专心镇压伤势了。
随着北冥禹等一众人的离去,山林再度恢复应有的寂静,只是寒冰未化,草木未生,地上躺倒的那几位仙人也依旧抱持着昏死,这样的一片地方,显然谈不上什么好风景。
但在此方风景中,白裙女子身段婀娜,轻纱覆面,无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清冷,唯有故人久别重逢时的欣喜。
北冥王族中人皆知她们的圣女性情淡雅,圣洁高贵,绝非俗人可近,却无人知晓,她那副圣女做派大都是她展现在他人跟前的演技,真实的她有丰富的喜怒哀乐,有明确的好恶观念,某种程度上说,她不过是一个长得好看一些,运气更好一些,并且很清楚自己所想所求的年轻姑娘罢了。
北冥王族圣女无数代,她是最接近世俗的那一个,或许正因如此,她的心莲比无数前代都要纯粹。
“好久不见。”
北冥夕微笑开口,话语轻柔,可隔着那层面纱,都能感受到那种纯粹的喜悦。
江月白心中的紧张亦是一扫而空,看着眼前与当初别无二致的惊鸿倩影,因为连番血战而紧绷的思绪更是完全放松下来,挥手道:“北冥姑娘,好久不见。”
“嗯。”北冥夕轻笑回应,自袖中取出一物,交到江月白手中,江月白定睛一看,却是北冥王族著名的雪莲露,当下失笑接下,然后再其目光的希冀中将其服下。
他没有问对方有这等奇物在身,为何不给伤势沉重的谢兆言,以他对北冥夕的了解,若是这么做了,回应他的只会是一句俏皮的敷衍,而她现在面纱后玩味而期待的神情,早已暴露了她的心思、
自北冥夕正式成为北冥王族圣女之后,在北圣域的声望已经到达了巅峰,但凡出行,每每都有万人追随,所到之处都是顶礼膜拜,就算是在北冥王族内部,也有不少长她几辈甚至几十辈的人物朝她放低姿态。北冥夕没有迷醉于这等万众簇拥,反而始终恪守着圣女应该有的形象,不多言,不逾矩,大事皆从长老团安排,举手投足更有章法,使得北冥王族内外都分外满意,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始终没忘了本心,一心追求自家的安定与自我的突破,王族内部的派系纷争会如何,她并不会过多关注,但要借此保证自己一时的自由与任性,已是足够。
而在这里,没有高高在上的王族圣女,只有一个名为北冥夕的年轻姑娘。
他乡遇故知,从来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之一。
月夜清淡,大战平息,二人同行漫步离去,相比于赶路的北冥禹,行进速度无疑慢的有些过分。
这段路还很长,足够他们好好聊聊,过去,现在,都是很好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