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常渭震慑得不敢再有所造次,江月白的心情难得的好了些,半夜才想起来因为此人的打断,自己没来得及告知杨丞斛有关鬼狐方面的一些情报,按照崖州官员们的说法,崖州在接下来的几天就会响应东方不悔的剿匪号召,随时可能全员出动,他总觉着这是给鬼狐的一个可趁之机,当下摸到杨丞斛卧房将他拍醒,认真严肃的叮嘱了他一番,这位一州刺史登时睡意全无,立刻开始着手加强崖州本地的防卫力量。
杨丞斛的行动堪称雷厉风行,但就算事发突然,也能做的有条不紊,江月白没有打扰他的工作,了却这一桩事,他也好回去继续睡觉,为明天的继续行进做准备。
他还没有决定要不要与崖州本地方面一同行动,可广陵州是一定得过的,至于东方不悔,说不定也是得见一见的。
崖州方面给使团安排的住处是一座当地富商贡献出的宅院,所谓富商,如今早已富不到哪里去,其布局相比圣王城的权贵住所更是不值一提,更不要提与著名风景区武阳府相比,不过对一路餐风饮露过来的他们来说,已经是个不错的去处,可能就少数养尊处优惯了的人睡不惯。
江月白返回住处之时,正好见到安道容纵跃离去,心中暗暗好笑,这位安家圣子前些日子就抱怨过扎营后睡眠质量不行,眼下倒是有闲情逸致外出散心。
不过当他看到对方背后行囊的时候,已知道自己的判断出了差错。
这不是出去散心的,分明是跑路了。
江月白饶有兴致的目送其离开,安家修行之道除了轩辕诀,最重要的就是配合镇族之宝射日弓的弓术以及身法,安道容的轻身修为自不必说,完全可以做到来去如风,掠地无痕,只是在江月白的云游步之前,安家讲究轻巧隐秘的步法只能相形见绌。
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将对方抓回来。
可到底,他们不是一路人,将这本就不是一条心的家伙抓回来也无甚作用,当作没看到便好。
当他回到住处之时,却发现袁人凤也醒着,正在外面溜达,准确来说,是在安道容离去之后,他方才醒觉,继而在这里等着江月白。
“他走了,我放任他离开的。”
江月白点头道:“我知道,刚才就看他溜出去的。”
见江月白并无责备之意,袁人凤松了口气,有些歉疚的道:“我们明日也会离开。”
“如今的落日古境,似乎已经将权柄交托给了东方不悔,作为袁氏圣子,我必须去见一见他。”
袁氏圣子如此,安氏圣子自然也是一样。
他们进入东圣域的首要目的,就是接触落日古境,搏取他们对本家的好感与支持,好在三家争位之中占据更加有利的地位,东方不悔眼下就在距此地不过两日行程的卫州,主持剿灭青天寨的大局,虽然接风宴上没有一人聊起此事,作为一个从来没有被掩盖过的消息,完全不可能瞒住两位圣子。
袁人凤还没走,而且似乎原本是要第二天清晨才来告别,已经很给他面子,很顾及两方交情了,为此,甚至不惜将先机让给安道容。
江月白微笑道:“既是如此,祝你们一路顺风。”
然后他问道:“老荀那边呢?”
“他啊,就算不想争,也得问问家里人的意见,这就是我们这些圣子的无奈之处。”袁人凤摊手道,“如果可以,相比于争取东方不悔的支持,我更愿意请他调转枪头,先把后面那只狐狸剿了,可惜,这注定是痴人说梦。”
正事说到此处,袁人凤抱拳一礼,郑重道:“江兄,这些日子,多谢了。”
“说实话,你真的很像我小时候的一个朋友,可惜了,像这样的朋友,少一个都是莫大的损失。”袁人凤认真道,“我衷心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
如果有人调查过袁人凤的生平轶事,会发现他本就是一个很念旧的人,逛的画舫青楼往往只盯准几个姑娘,只是随着时间与交情的增长,他显得更加博爱了些,可圣王城的画舫青楼,被他最常关顾的,还是那么几处老地方。
对于那位小时候的朋友,或者说表哥,他的确抱着相当的敬意。那时三大家加上凋零的轩辕皇室本宗之间可没那么多勾心斗角,而敢带着他们这一帮子毛都没长齐的轩辕皇室子弟到处捅娄子,捅玩出乱子了还会一力承担的“老大哥”,永远是他童年时代亮眼的一道光。
没有他的存在,三大家一直隐藏着的裂痕,免不了波及到他们这些孩子身上,而有他在,那些个心中看不起别家同龄人的小崽子,哪个敢明着鄙视旁人?
某种程度上说,现在他这股潇洒劲,也有当时耳濡目染的影响。
可惜,世间早无此人。
三大家的年轻人们,也终究被家里人推到了完全敌对的立场之中。
江月白不知道袁人凤的心中在想着什么,只是回以一声笑骂。
言尽于此,二人各回各屋,各睡各觉,江月白的心中尚有些许怅然,不知是因为心障,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明日,使团就将恢复原本的配置,说不准荀日照与雨行宫也会告辞。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见,可再相见时是敌是友,着实难有定论。
江月白如此想着,很快进入了梦乡,于他而言,走一步看一步并不是什么困难的选择。
若使团不愿冒着多走十天半个月的延误绕开东圣域中部的广陵州,他终归也得与那位东方不悔见一见的。
虽然如此,对于自己今日对常渭的出手,他并没有任何后悔。
这就是他的本心,何况常渭的确是个仗着家世在这边指指点点的纨绔子弟。
对此人进行一次无足轻重的出手,他问心无愧。
……
第二日,江月白整合众人,安道容的离去也为众人所知,袁人凤为首的一众人等当面告别之后方才离去,一时之间,使团恢复了原本的规模,不过还缺了一个送信去的风渡尘。
荀日照没有离去,这一点有些出乎江月白的意料,不过荀日照自己解释道,荀家的方针之中并没有拉拢落日古境这一条,按照家中长辈的说法,还不如撺掇袁安两家在东圣域互掐。他没有充当搅屎棍的打算,也没有调停双方的能力,思来想去,还是在使团之中继续行进最好。
江月白对荀日照其实抱有着一丝歉疚,原本说好的,带他往东圣域一行就是一场散心,而武阳府那边,武阳君对此行的评价,也只是让他与师侄们,与神甲卫们打好关系的一场旅行,结果到的地方几乎都是穷山恶水刁民不说,还被鬼狐以恶劣肮脏的手段大肆拨弄心神,连给东圣域的财货都被对方取走,指不定就会有消息传出,把他在朝廷那边的面貌污个彻底。
别说散心了,他这个本来没有心障的都被心障缠上,被鬼狐这么一搅和,本就因为忧国忧民走上歧路的荀日照心境哪里能好?
无论如何,使团大体上没有任何问题,当日下午,江月白已辞别崖州官员,向着广陵州行进。
对崖州方面之前的请托,江月白依旧没有给予一个明确的答复,只是答应对方,自己在广陵州行进之时,会与东方不悔方面联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困扰东圣域多年的匪患,他早已看在眼里,而青天寨中红衣与西鬼狐并称,虽无赫赫凶名,也已与朝廷分庭抗礼。他此行并无为民除害之心,可若对方与鬼狐那般为祸一方,他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此时的江月白并没有意识到,他没有选择绕开广陵州,而是打算直截了当的进入其中,会对他日后造成怎样的影响。
他亦不知道,自己早早便与青天寨的大当家有过一面之缘,而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正是同道中人。
可正在使团打算出发之时,常渭却很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他面前,面色极为不善,仿佛昨天晚上吃的教训一点都没吸取。
“有事?”
“当然有事。”常渭面上露出阴狠笑容,现在的他,有十足的底气面对这位在他心中空具武力的横蛮之辈。
“按中圣域传来的消息,你们这支使团应该有一车送给我们落日古境的礼物,如今小域主就在左近,你为何不愿拜见?”
不等江月白有所回答,他已是露出了然于胸的神情,呵斥道:“你与鬼狐同谋,将属于我落日古境之物拱手相送,可有此事!”
他并没有掩饰自己的音量,周边欢送使团的所有官员都听的清清楚楚。
杨丞斛的面色登时皱起,这份不满并非对着江月白,而是对着常渭。
鬼狐那处发生了何等大事,江月白皆与他说明,这才令他对鬼狐提起绝对的警戒,对于江月白话语中的诚恳,他毫无怀疑,今夜诸多官员也早已知悉此事,常渭此时却以片面之言开口,岂不是在鼓动人心?
然而,江月白的回应却是无比简单。
车马行进,唯有四字留存。
“与你何干?”
被人如此无视,常渭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见崖州官员少有附和,更是怒极攻心,指着使团行进之处一顿乱骂,然而这一切都是无济于事,他能做的,也只有在心中谩骂一番而已。
“你给我等着,让小域主知道了,定教你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