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老者手中字迹分明的信纸,江月白皱眉道:“老丈是天星教易州分坛中人?”
老人坦然承认道:“老夫正是易州分坛主,黄三悔。”
“不用奇怪,若没有鬼狐大人,易州哪有天星教立足之所,鬼狐大人得民心,顺民意,我等甘愿追随。”名为黄三悔的分坛主捋须而笑,丝毫不认为这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江少侠,鬼狐大人对你可大有期望啊!”
江月白微笑不答,心中已开始盘算。在鬼狐的统治之下,修行势力,平民百姓,朝廷命官似乎都完全在他掌控中,现在就连本该尊奉朝廷的天星教都偏向于他,如此,易州并州两州,哪里还能算神国的领土,分明已完全是鬼狐的自有领地。
他这里还好说,估计后方的荀日照听了这话,心中已不可能平静。
江月白将注意力放到信纸上,鬼狐想要谋夺他们护送的财货,绝不可能用和平手段解决,所谓拜帖,自然是战帖。
“我天星教联合紫电门,飞来峰,长河门等三十二家修行势力,共同在前面布下星河大阵,车队若经过望岳峡,我等必将全力以赴,替鬼狐大人将你那箱货摘下来。”黄三悔认真道,“也不怕少侠见怪,老夫便是大阵阵眼,江少侠,可敢入阵一观?”
江月白望向远方,双眼眯起,这条官道本就是硬生生开山凿路凿出来的,那望岳峡长达千米,因为东圣域先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努力,方才开了这贯通东西的狭长谷道,自他们要经过的西侧口远望,完全可以看到远方颇具盛名的明和郡太岳山,出了这望岳峡,便是明和郡的地界。
眼下,鬼狐的第二次夺宝布置已然布局在这望岳峡周遭,若不走这一遭,绕路都需十天半个月。
鬼狐果然没有完全信守承诺。
江月白长叹一口气,如果说先前,他还对鬼狐掌握修行势力的程度有着一些怀疑,毕竟他确实得花大价钱供养那些修行宗门,不过现在一看,真正意义上的修行宗门或许仍然需要金钱维系关系,这些个算不得宗门的修行门派,已经完全为他马首是瞻。
黄三悔口中的那些个修行势力在外面素无名气,就如与江月白萍水相逢过的北圣域临渊门、雷火堡一般,只是混迹江湖的小门小派,在真正的修行宗门眼中不值一提,可当他们汇聚成一股绳,依旧可以是极强横的存在,正如天下乞丐自成一帮,低阶修行者互帮互助形成的修灵会等等,在如今的神国内部具备着些许话语权,尽管不多,至少不算岌岌无名。
星河大阵,是天星教外传的知名阵法,以天星教秘法引动星辉,讲究一个群星璀璨的拱卫之势,阵法组合起来可若满天星河,浩瀚无垠,变化多端,于修为要求并不固定,就算是灵通境的灵力修行者也能参与其中,只是随着参与人数越多,其越难保持稳定,每一处天星教的分坛都有这门阵法的修行与运转法门,算是天星教护卫自身信徒的一种防卫手段,理论上越受当地信徒欢迎,这门阵法能发挥的威能就越大,不料这位易州的分坛主直接将这门阵法给了鬼狐,反过来纠集这些江湖人士来布局对付他这支朝廷队伍,饶是江月白不当自己是个朝廷中人,也感到颇为难办。
天星教布置星河大阵袭击朝廷使团,不是谋反是什么?
江月白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开口道:“既然已经布好了局,岂有怠慢主人的道理,你去吧,这星河大阵,我们破给你看就是。”
黄三悔乍闻此言,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少侠不打算将老夫擒下?”
江月白哂然一笑:“以江某的手段,如此距离,取你性命不过探囊取物,但鬼狐让你出现在我面前,完全就是让你送死,星河大阵本是大阵,三十二家修行势力更非随意可以统御,若少了一个你就乱成一团,那我可真看不起你们。”
黄三悔愣了愣神,片刻后拱手行礼:“如此,老夫应多谢江少侠不杀之恩,此等胸襟豪气,难怪鬼狐大人会如此看重。”
江月白摆手道:“他对我什么看法,可不由我决定,既然他想要我护送的东西,就老老实实的出手,搞这些小动作,真的很没有牌面。”
黄三悔哈哈笑道:“少侠说的是,那老夫就此告退。”
言罢,黄三悔整个人在这一刻骤然垮塌,整个人形都化作一团黑暗消散,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星隐术,天星教秘传的手段,看来这位黄三悔在天星教中的地位非同寻常,这样的人都在为鬼狐做事,东圣域这情况,还真不知说什么好。”
旁观了全过程的元名起淡淡开口,他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杀对方是件容易事,现在的情况正好佐证了他的想法,这星隐术构建出的分身与真身无异,但其中蕴藏了何等灵力手段唯有其本人知晓,若江月白当真将他干净利落的击杀,恐怕会被天星教手段的一些因果沾身,间接导致一些难以预料的后果。
不是所有的天星教众都会观星测命,卦引吉凶,但天星教的高层若不会这些,绝对会被下属三天两头的抢位置。
江月白微笑指了指远方某处,然后向他展示了手中把玩许久的石子,元名起登时会意,笑道:“不知那老头知不知道,他是真的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江月白指着前方道:“鬼狐看来没有亲自出面,这一战,总得将先前吃的闷亏还回去。”
黄三悔此人绝非寻常灵玄强者,鬼狐纠集来的这许多修行中人想来也不会完全是些歪瓜裂枣,眼下荀日照内伤尚需调养,李沐霜等人都带着些轻伤
,神甲卫们的精神损耗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恢复,星河大阵的名声更是在数千年前就已打响,袁人凤安道容那些人,至少元名起依然不放心,胜负如何实在难料,可前面江月白刚刚敲定行动方针,袁人凤后方就一声呐喊相应,王策杜成等人摩拳擦掌,李沐霜神采奕奕,伏黎安道容各自戒备,荀日照闭目调息,调整自身状态……不管他们本身属于使团中哪一部分,都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鬼狐招惹的不是他们之中的某一个,或是某一群,而是他们所有人,此次宣战也是对着他们所有人。
如此,过往种种恩怨纠葛,容后再算!
……
车队缓缓驶入望岳峡中。
望月峡为峡谷谷道,实际已开凿的极为旷阔,不然也无法看到远方盛景,更不会被作为官道的一部分留存至今,饶是如此,若以兵法来看,此地依然是伏击的大好地点,前后一堵,仍然可以完美的关门打狗。
江月白依旧坐在马车顶部,饶有兴致的望着上方崖壁。
各方修行者也饶有兴致的观察着他们,一个个面上都闪动着奇异的光彩,年轻人的汹涌战意呼之欲出,只是本门长辈不曾发令,他们也只得按捺心思——星河大阵是一整座大阵,是阵法就得讲究配合,若因为一环出错导致辜负鬼狐大人的期望,他们谁都承受不起这个后果。
上下相隔近百米,却已有天壤之别。
“这算什么?”
王策仰望上方,抱着他的长枪不住嗟叹,望岳峡上的人头密密麻麻,少说也有数百人,千人以上都有可能,若他们是一支军队,对方是东方不觉这等掌握东圣域兵权的大人物,这种情况倒不稀奇,问题是他们明面上只是一支使团,对方也只是一个有名的贼寇,上哪里找出这么多修行者,哪怕一眼望去全是灵通境的菜鸡,那声势也壮起来了。
一千落云铁骑曾经生生冲杀神座,再强大的修行者,也难免在围攻中出个差池,王策还算是在心中调侃,本身已做好了战斗准备,李沐霜何曾见过这般阵势,神情已有些紧张不安,只勉强维持平稳握剑。
“放宽心,此地敌人虽多,到底都是些土鸡瓦犬,不值一提。”
江月白自车顶跃至李沐霜身边,勉励般的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将她身上的紧张感冲散不少。
他指向上方六处,道:“真正的敌人,只在这六个方向。”
自望岳峡内部向上望去,只能望见崎岖崖壁,但自上方落下的灵力波动已揭示了对方阵眼的所在。
按星河大阵公开的描述,便是六座集天星教正宗修者修为与智慧搭建出的星坛,受群星拱卫,掌一方阵威。
江月白目力难及,但凭借对周遭天地灵力的极致掌握,已足以确定对方真正力量所在方向。
而正在他发话之时,马车已完全行至望岳峡内部,黄三悔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他耳畔,不过这一次不是问候,而是发令。
“动手!”
一呼,旋即百应。
修行者们兴奋的呐喊回荡在狭长谷道之间,星河大阵已然运转,几近透明的星辉在阳光下几乎不可见,依然调动着修行者们狂热的心灵,令他们近乎本能的施展着自己的灵力,并将矛头对准了下方。
无数道灵力朝着车队方向肆意倾泻落下,密集如疾风骤雨,伴随淡淡星辉闪动,更添几分凌厉意味。
正似万箭齐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