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的思维与行动从来都是极快,且中间少有窒碍,无论是准确找出突破口还是找歪了自投罗网,都会在极短时间内见分晓,他这种兵贵神速的战斗风格wangwang使得对手难以做出及时反应,而若被真正打压住,往往会被一压到底,正如先前狼狈落败,如今在安家阵营之中怒意勃发却无从发泄的武建功。
这些执法者都是灵道四境中人,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能将他们全队捶杀于此,对于江月白超越寻常仙人的身法更是本该毫无还手之力,然而无论领头的统领还是后方的寻常执法队员都不曾慌乱。
这是胸有成竹的自信,亦是对江月白自不量力的嘲讽。
那统领鼻腔中轻哼一声,本人实力有限,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张薄纸却自袖中自然飞出,施施然飘向上空,其上墨字笔法遒劲有力,锋芒毕露,自有大家风范。
正是来自裁决司司座的一幅真迹。
在江月白眼中,这突兀拦在身前的薄纸,只是那位司座大人的一纸手书而已。
一纸手书或许抵得住漫天流言,却往往抵不住真枪实剑,然而现在,江月白即将落下的流云手,被这一张似一阵风就能破开的宣纸干净利落的打散,整个人亦如遭重击,直被击坠于地,若非武神诀金身无漏圆满,这一击下已然粉身碎骨,可绕是如此,一身血气也被轰得翻覆不定,难以充分调动。
江月白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心中极是不甘,先前他打武建功,用的就是这先自内至外伤身,随后直击修行根本的路子,如今却被对方如法炮制,而自己竟完全无法抵抗。
仙人的修行根本在于灵力,凭自身感通天地,继而向天地获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力,强行打断这一过程,仙人实力便损了大半,江月白以此击败安家众仙,而他本身的修行根本在武神诀,武神诀自成天地,不与天地相通,绝非外力能够扭曲,现在落入这般境地,只能说明一个再清晰不过的事实。
那纸中蕴藏的力量,足以将他从内到外,干净利落的直接碾压!
这是真正属于神座的力量!
“乌江……”
江月白挣扎起身,然而无论如何调动体内血气,都无法支撑起身体,只能继续保持倒地的姿势,犹如被一只无形巨手摁在此间,再无反抗余地。
他看得分明,在自己即将攻击到执法队统领时,那宣纸中有一只手一闪即逝,只是哪怕他捕捉到了这一瞬的细节,也来不及反应。
或者说,根本不可能反应。
不是虚影,不是暗藏其中的力量,那切实是裁决司那位神座的出手,哪怕只是一瞬,那种恐怖的威压也足以摧毁近前人的心神,江月白出手从来竭尽全力,心无旁骛之下并未受到太大影响,然而威压之后爆发的纯粹实力,则足以碾碎他的一切手段。
乌江神座碎虚大成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真身出手足以主宰空间中的一切,何况一只近在眼前的小小蝼蚁。
现在,留给江月白活动的空间便不过这一人身的范围,再不给他任何活动余隙。
袁人凤与荀日照都是一惊,完全不知江月白为何突然受制,仅能从眼下局势快速判断出这是乌江司座准备好的手段,但他们也怎么都想不到,这完全已是乌江司座本尊在出手。
那统领则是面不改色,只是脑海中闪过出发之前,司座留给他们的那句话。
“此行既为困龙缚虎,本座会亲自动手。”
裁决司的执法者最需要的不是境界实力,而是判断力与处变不惊的勇气,需要在任何时候做出最合理的行动,至于正面战斗则非他们所长,如果对手真的难以对付,自有乌江司座的力量帮忙降伏。
江月白再强,也强不过万藏山的老书虫,苏木居的老学究,这两位天下闻名的宿儒妄议朝政,数百年积淀的仙阶修为强横无比,尚且只需一块裁决令施以当头一棒,以武力击碎一切言语,现在对付一个江月白,乌江司座却偏要撕开空间亲自出手,按他的想法,司座此举应当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不让无法用寻常道理揣度的武圣传人有丝毫脱逃的机会,然而心底里却总有种小题大做的感觉。
神座天威,岂是轻易能挡下的?现在,这先前威势正盛的武圣传人,便被一击拍成了地上的废人,再没有反抗的可能。
那统领朝身后同僚望了一眼,当下执法证两两成队,每二人张开一张泛着淡金色的大网,仿佛准备下河捕鱼的渔夫,便往江月白处赶来。
缠金网,由缠灵金为原料制成,无论飞禽走兽还是修行强者,一旦触及其本身,灵力与意念均会被其影响压制,再无反抗心气与能力,这种原材料本身稀少,更是为圣王城严格管控,便是三大家都没有动用的资格,而很显然,对于历代神皇而言,掌司刑罚且奉君命行事的裁决司,最适合动用这等宝物。
它最大的缺陷,应当在于其本身韧性不达标,灵明境的修行者若心性强些,撑过了它的影响,也有快速反应,破网而出的可能,于是在接受过使用训练的执法者受众,更多时候用来配合其他傍身法宝落井下石,恰如此刻。
乌江司座将此行定义为困龙缚虎,既是如此,缚虎焉能不紧?
眼见执法者快速欺近,江月白目光扫过那片片金黄,执法者执法可没什么手段限制,不带裁决令也会有其他针对修行者的事物,掏出这些缠金网并不稀奇,心知一旦被这网罩上,今日将再无转机,当下咬紧牙关,强行聚集体内混乱血气,直接就是一口鲜血喷出。
鲜血出口,却未激散于地,反而悬停唇边,血腥味萦绕鼻腔,伸舌一舔便能触及。
裁决司座的空间禁锢,直接将他周边的空间压得仅有他一人大小,此间唯有裁决令加持下的执法者们能够穿梭其中,就算荀家大长老突然脑子抽了来助他一臂之力,也无从下手。
他能够用来抗争的,唯有双掌之中艰难挣扎的小破空法。
仿佛被万钧巨石死死压住的种子,根本没有生长的空间,这就是空间法则感悟上天堑般的差距。
小破空运转到极致,也没有战胜裁决司座碎虚的任何可能。
江月白心中对这一点已有了明确的认知,可若要就此认命,他何必在世上走这一遭?
江月白咬紧牙关,武神诀的血气涌向双臂,狂暴冲上掌心,爆发之时,却又比绕指的丝绸更加轻柔,小心翼翼的包裹了那两道些微透出掌心的气旋,令其不至于被空间伟力干净利落的碾碎。
他的小破空法向来使的大开大合,细微之处全凭流云手的掩护方才不引人注意,而一旦细致入微的进行小破空法的施展,一个小小的疏漏就能激得气血逆流,识海翻涌,而这些疏漏在细致中一贯会层出不穷,这是他始终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当初雨夜擒拿陆上平功败垂成,正是他小破空法修行缺陷的体现。
而此时,他的状态更是为乌江司座的手段搅得一塌糊涂,作为根基的武神诀尚且涣散,从来不登大雅之堂的小破空法又能如何?
他只能强逼自己保持冷静,用最好的状态,去完成小破空法的施展。
不是争取,是必须。
他可以接受自己的落败,说到底,他才在武神诀上修行了十来年,晋入无相境也才月余时间,感受着圆满的奥义,却还没有时间将它们化作自身真正的积淀,如今能够与一些修行高深的老仙人一战已算不错,想要与神座对撼,他根本没有这个底蕴与实力。
但他不接受自己败给裁决司,败给那个永远沐浴在圣光中的高大身影。
小破空法在他的手中缓缓汇聚。
空间的裂缝在他指尖缓缓荡开,落在视线之中,只是泥土中的一粒沙,野草上的一道痕。
这些裂缝细小的几乎无法用肉眼去捕捉,他能实际感受到的,只有砸在双手的恐怖压力,武神诀的金身无漏难以抗衡纯粹意义上的空间碾压,皮肤寸寸开裂,血肉纷纷绽放,不过短短一瞬,十指的白骨已脱离血肉的束缚,带着极致的痛楚与肉眼可见的崩裂,全然展现在他的眼前。
武神诀的血气可再生白骨血肉,只需要一定的时间,可现在,它完全失去了效果。
空间压迫下的伤势并非寻常伤势,而是真正的湮灭,在他手上这因为碰撞而坍缩的空间中,被吞没的事物已然彻底随空间消失,就算再生,也没有空间容纳。
是他的双手先被空间碾碎,还是他先在这片空间禁锢中撕开一条道路,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汇聚着一身功力精华的双手已残破不堪,而这片空间依旧固若金汤。
但江月白仿佛不肯承认这个事实,依旧执拗的强运小破空法,浑然不顾越来越近的那些身影。
他不愿认命,就只有拼上一切去改命。
在自身彻底化作尘埃之前,一切的不可能,都不配为他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