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二十七长老的这句话,前来的北冥王族众人身法飘动,仿佛已经演练了无数次,三息之间,已将江月白团团围住,属于北冥寒气的极寒几乎冲天而去,连一片风雪都落不进来。
比起先前二十七长老布下的冰牢,这座由北冥王族众人一同施展的手段更像是一座牢笼,笼里笼外几乎被彻底分割,俨然两处天地。
这是毫无疑问的仙人手段。
江月白并非没有做出反应,只是在二十七长老出言之时,数朵冰莲已是在半空绽放,仿佛无穷无尽的寒气对他罩下,硬生生将他暂且压制,待江月白挣脱寒意,即将出手之时,已能感知到自己与外界天地的隔绝。
先机已失,唯一的战果只是瓦解对方明显蓄谋已久的仙莲变而不曾受伤,江月白只得暂退,静静观察周遭,心中若有所思。
他并不懂得阵法之道,但在安宁镇中也作为阵眼亲自感受过战阵的力量,此刻感知开去,已能窥得其中些许意味。
寒气隔绝天地,众人各为阵眼,攻每一处都似对所有人发动攻势,陷入以寡敌众的窘境,的确是一座好阵。
若不能击破一方阵眼,就算他全力运转小破空法,也无法突破此间封锁。
深陷重围,江月白面上殊无惧色,大笑道:“好大的阵仗,你们还真看得起我。”
二十七长老笑道:“这是家主的命令,识相的,就束手就擒吧。”
江月白眉头微挑,问道:“能不能给一个理由?”
二十七长老冷笑不语,只当他是怕了。
江月白叹息一声,似是感慨,右手已攀上腰间酒葫芦。
先前在北冥王族的核心区域,有闲工夫晃悠并嘲讽他的都不是老城持重之辈,想来多为北冥王族高层的子女,回望一眼后方,鲲溟宫依然一片安静,现在应当还是北冥夕的圣女大典,既是如此,北冥王族的王绝不会有空分心来对付他这个小人物,可无论是那位北冥王的授意,还是其他人擅作主张,都对他造成了实质上的威胁。
今日之事已然无法善了,那便好好战上一场吧。
正在他如此想时,北冥凌的声音却是突兀响起。
“二十七长老,可否暂时不要出手,由我对付这个家伙。”
不等二十七长老面上变色,出言呵斥,他已毫不客气的指着江月白道:“若非此人,老头子本可活的自在一些,天莲阵既成,此人已是瓮中之鳖。先前是他挑衅的我,现在,也该让他知晓与北冥王族硬碰的后果。”
“家主要活的,而我,擅长将对手整的半死不活。”
这番得意而恶毒的话语,北冥凌说的无比自然,在场众人虽神情各异,也深以为然。
北冥凌之所以能以较弱的修为境界跻身北寒尊使第十席,便是因为他诡谲阴险的战斗方式,而其最擅长的就是折磨,通过见缝插针般的手段扎入无比森冷的北冥寒气,令对手在极度痛苦中战力不断削减,直至最终落败或是身死,这种没有王族风度的手段,造成的实质损伤则比寻常手段要强大太多,故而就算被人诟病,北冥凌依旧站稳着北寒尊使的第十席。
与他交战,就是一种折磨,有的时候,一些王族中人甚至认为寒狱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若要将一个人擒拿,北冥凌的手段最能保证此人翻不起风浪。
二十七长老面色稍缓,但还是拒绝道:“我知道你不忿此人,只是此番家主的要求是务必将他请来,圣女继位尚需三天时日,对这种跳脱的客人,还是早些请去为好。”
北冥凌见状,沉默片刻,还是恭敬道:“既然如此,天莲阵应当还需要一个活动阵眼,由我来再合适不过。”
他的目光瞥向一旁的北冥昭,继续道:“北冥昭与此人素来交好,由他守阵,免不了出什么意外。”
二十七长老摆手笑道:“这可有些多虑了,昭儿既然随我等前来,便没有留手的打算,毕竟,这也是为了圣女着想啊。”
他话中与北冥昭的关系说的亲近,实际上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此刻他没有正面回应北冥凌先前的请求,便是默认。
论派系,他们与北冥凌才是一路,而北冥昭一直在对面。
对于场间情形,北冥昭只保持沉默,不去附和二十七长老,也没有去看江月白,周身灵力一片沉寂,仿佛一座石像。
但江月白向来不会沉默,之前是,现在是,之后依然是。
“我说啊……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
江月白仰头,一口烈酒入喉,如在草原上添了一把烈火,转瞬燎原。
以北圣域的烈酒施展酒劲冲关,效果比西圣域的要好上不少,至少现在,江月白体内一片沸腾,俨然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七名仙人,一名灵玄,只为对付他一人,好一场大阵仗。
若不破个痛快,心中如何痛快?
……
江月白的速度从来很快,无论身法还是思维。
如今被困在大阵之中,他亦直接选定了突破的目标,然后毫不拖泥带水的发动攻势,片刻已欺近对方周身,干净利落的击出出云式,一时之间气浪翻涌,大有排山倒海之势。
他所突袭的对象正是北冥凌。
若以破阵难度所想,攻击那位灵玄境的青年应当是最好的选择,就算阵中众人寒气仙气都可自如传递,一个尚未明悟仙阶奥妙的灵玄境,还是最容易被突破的薄弱处。
但江月白看得分明,阵中阵眼早已齐全,他们不需要移动,只需将一身修为灌注入天地之间,就足以将他囚在阵中,唯有北冥凌这个不在原本规划中的例外。
北冥凌先前没有参与结阵,只是提出参战之后,方才将一身灵力传向天地,成为阵法的一部分,故而所受约束最少,也最难以防范,当然是应当优先排除的隐患。
更何况,目前就他离自己最近,不打他打谁?
于是北冥凌的面色变得一片铁青。
先前他以仙莲变压制江月白许久,现在,属于流云手的气浪则将他身前悉数封锁,他感知得非常清楚,若不退避,出云式的威能将全然爆发,便是他这仙人的身躯也承受不住!
这岂不是说,若他没有留手,正面对抗之下,自己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啊!”
北冥凌口中怒啸出声,漆黑长剑再出,只是这一次不是他擅长的寻觅破绽一招制敌,而是毫不犹豫的横剑防守。
凛冽寒意在剑身凝聚,须臾化作一道坚实障壁,与流云手的气浪相撞,然而不过数息,便似年久失修的城墙,再抵抗不住风雪的侵袭。
道道气劲擦过北冥凌周身,留下一道道清晰可见的血痕,北冥凌本人连退数步,果断弃剑出掌,以北冥王族寒流掌爆发一身修为反击,方才没有陷入更狼狈的境地,但他却惊讶发现,不过转瞬,身前已没了江月白的身影。
身前无人,寒流掌自然落空,而江月白猖狂豪放的声音亦在他耳畔响起,落在任何一名北冥王族中人耳中,都是赤裸裸的嘲讽。
“北冥王族的仙人,就只有这种程度?”
这句话并不单单指向北冥凌。
在北冥凌仓促受袭之时,江月白身旁积雪中突然窜出两道人影,一左一右对着他攻下。
天莲阵,北冥王族祖传的合作阵法之一,以北冥寒气与仙莲变为引,结阵之时,寒气可隔绝天地,结阵的王族中人如若一体,可随意传递灵力仙气,且阵法各处,尽在众人意志笼罩之下,不需移动,便可以仙莲变引动其中意象,如若自身亲自出手一般。
两名北冥王族的仙人已然出手。
他们的本体尚在维持大阵,出手的不过两道白雪汇聚成的分身,但合众人之力,以纯粹仙气与冰雪聚成的雪傀儡,绝对有着媲美仙阶的强横力量。
然而雪傀儡刚一现身,便已支离破碎,重归雪域。
说到底,江月白的应对很简单,但很实在。
他只是在逼退北冥凌之余,将小破空法借流云手之能运在双手食指中指上,继而快速对着后方斩落,同时脚下云游步动,甚至没有转身查探后方动静。
他不知道后方的雪傀儡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反正此次出手之后,只要后方不是仙人本尊,都会被他斩裂。
小破空法可在一定程度上斩开空间,而属于当年那一剑的剑意,尽在这一次出手之中。
那是当年的尚擎空斩他的一剑。
也是他曾斩向无面的一剑。
此剑决然凄怆,锋芒之前唯有生死。
雪傀儡挡不住这一剑,于是只能消亡。
这一刻,北冥凌甚至还没完全抵消江月白出手对体内造成的震荡。
五息,从江月白暴起出手,到北冥凌被迫后退,两具雪傀儡爆碎,算起来,三名仙人同时出手,都不曾对他造成真正的伤势。
那一句话也未完全说尽。
但江月白并非单纯放话,他还在出手。
一个酒葫芦如流星般砸向东方,那是那名灵玄境王族所在的方向。
江月白本人则冲向西方,毫不客气的握拳击出,血气震荡,恍若雷声大作,伴随呼啸风声直取一名王族仙人胸口。
某种程度上说,他已在极短的时间内,对五名北冥王族出手!
二十七长老看着这一幕,心绪已是起伏不定,若非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相信,江月白的战斗力竟彪悍至此,于是心中对那位的敬意又高了些,想来,他早已预料到武圣传人绝不是那么容易能拿下的,才告诫他们,若对方不肯就范,要第一时间结天莲阵将他困死。
饶是如此,江月白的出手速度与力量依旧令他有些心惊,原本抱着历练族中晚辈的心思亦淡了不少。
这般历练,若真的放手让他们自己动手,还不得留一片心理阴影回去?
不过还好,他自己就是一层无比扎实的保障,只要天莲阵完成,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二十七长老如此想着,将修为通过天莲阵传出,同时以心念引动阵中灵力仙气,一同落在那即将面对似乎夹着天雷地火的拳头之前。
这一刻,原本内部各自为战的天莲阵被他完全整合一处,彻底为他所掌控。
若以为用些手段分散天莲阵的力量就能破阵,只能说他太年轻。
在这天莲阵里,任你如何跳脱,都在这极寒天地之间,怎可能有胜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