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成为我。”
圣女澄明眼神盯准了北冥虹,纵然体内的虚弱令她连站立的气力都几乎消散,依然一字一顿,将先前的诛心之语无比清楚而平静的说出,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那近在咫尺的剑锋。
北冥虹面色愈发苍白,手中剑不断颤抖,笑容癫狂,似乎现在听到的是天下最滑稽的笑话。
她忽而收回长剑,再次指着自己问道:“你有什么比我强的,值得我成为你?”
“若不是你抢走了我的一切,你说说看,现在谁是圣女谁是近侍?”
“当年为了扶持你这个‘血脉纯正’的主脉遗落之人上位,我被强行打入一道浑浊仙气,就此无缘圣女选拔,凭什么,凭什么同样的出身与能力,你就被那些家伙推着上位,我就只能成为你的垫脚石,还要来我家耀武扬威,炫耀什么?你母亲我母亲,不都是被那个男人抛弃的玩物,你还要不断的在我眼前,用本来属于我的东西展现什么优越感。”
北冥虹的胸口因为极度的愤怒而上下起伏,望着圣女的目光愈发怨毒,不过片刻之后,她的情绪已逐渐平复,眼中的愤怒也逐渐被大功告成的舒爽所替代。
无论以前是怎么样,至少现在,北冥夕已经完全落在她手上,她的荣耀,她的地位,她所掌握的一切,只要换上这张完美精致的绝美面庞,都将是她手中之物。
哪怕心中知晓,这是一场与恶魔之间的交易,只要能够得到她想得到的,那便值得。
至于北冥夕,这个她曾经最好的朋友,后来最憎恨的家伙,就这么埋葬在这幽明谷中也不错。
她对她的了解早已足够深,只要去北冥雪域在伪装中慢慢改变,绝不会被人看出破绽。
反正,她的母亲已经被那个男人灭口,孤苦无依的她,早已没有后顾之忧。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我取走你的一切,很公平,怨不得谁。”
北冥虹自言自语般的说着,仿佛这样就能获得内心的平静。直到现在,她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对圣女下手,取得她的身份以及掌握的一切,但这已不是碍于旧日情面,而是她没有这个能力。
她可以夺取圣女的心莲修行法门,甚至可以掌握那朵心莲中的一切,从北冥夕修炼心莲开始,修行的诸般法门,心莲的种种指引,她都烂熟于心,更何况实际上拥有着纯净先天仙气的她,与北冥夕相比并不缺少什么,已经认可宿主的心莲,在北冥氏的气息没有变化的情况下,若能被她重新聚集拼接,一样能拥有原本的效果,一切的一切,只差北冥夕的死亡,以及她的那张脸。
但她无法亲手夺下北冥夕的脸,能够做到这偷天换日般的效果的,只有与她做交易的无面,身为北冥族人,她与天魔原本应当是水火不容,见之必杀的关系,但现在与天魔做了交易,她却感觉心中很是畅快,仿佛憋在雪域之中无从发泄的所有情绪都得以爆发出来,才终于令自己看见了真正的自我。
尊荣?
矜贵?
不,在那片看似光辉万丈,实则沉闷险恶的雪域里,只有力量与权利最为重要。
哪怕这一笔交易出卖的是自己的灵魂,只要能让那些为了自己的利益任意牺牲她人的所谓大公无私的长老,尝到自己种下的恶果,就算在天魔的操纵下颠覆整个鲲溟宫,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至于夺走她的一切,一直让她身处阴影之下的北冥夕,自今日起,将永远被她所替代,再无人能够知晓。
不过首先,她还需等无面归来,只是到了现在,在心中快感澎湃之余,她已愈发感到不安。
对于是否能够相信无面的话语,她一直都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此时此刻,她生怕无面忽然毁约,将袁人凤当场击杀,但也在心中安慰自己,如果她真的要杀袁人凤,根本不需要花费这许多时间,或许,是修改记忆需要的时间的确很长,才一直没有归来。
也因为这种不安,她没有观察到圣女手掌之中,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寒气结晶.
那已是她压榨自身残存的力量,最后凝聚的北冥寒气,想要伤敌自不可能,但至少能够在悄无声息之间,将周围的气息遮掩一二。
她确实没有真正了解过北冥虹,但并非对北冥虹全无了解。
在她无比专注的对待某个事物,尤其是本就投入了许多心力的事物时,外来的任何动静都会被其选择性的忽视,但对于她专心观察的事物的细枝末节处,她总会无意识的有些疏漏,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她在族学之中长期压她一头的原因。
这是她最后的挣扎,亦是最后的决心。
她终究得与北冥虹做一个了断。
有了先前北冥虹的话语,她的想法已不是将她从深渊中拉回,而是,真正的了断。
……
江月白穿行在黑雾之中。
无面所释放出的黑色魔雾覆盖区域并不广,至少相距百余米的袁人凤与北冥夕,都能够隐约看到对方的战况,但当他进入其中,无论如何运转云游步,身边都只是一片仿佛无穷无尽的黑暗,根本寻觅不到其他人。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效果颇好的迷阵,依照幽明谷进入的准则,灵道四境之中的修行者,实在很难在其中找到突破口,只有被这片魔雾主人允许进入的那少部分人,才能深入其中,见证魔雾中间的真实,或是自己的结局。
对于周边的迷幻魔雾,他却保持着视而不见的态度,脚步游移四方,行无定踪,仿佛在漫无目的的乱窜,可事实上,他已离那真正的魔雾中心越来越近。
魔雾虽浓,在他的心眼感知之下,已遮不住他的双眼。
就算没有武神诀无相境的力量,想要走出这一片迷阵,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很久以前,他就与魔气演化的魔雾打过交道,相比于绝神崖下那恐怖的通天魔雾,此地的这座迷阵,只能算是人家堡垒旁的一堵破墙,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算是从小吸魔气长大的他,哪里会被这区区雾阵阻住脚步?
他的身法在某一刻悄然停滞,早已蓄势待发的双手搅动流云,以出云式直截了当拍向前方,一时之间,排山倒海般的气浪汹涌喷发,直接将身前数十丈区域的魔雾震散,露出其中那道身段窈窕的丽影。
无面猝然受袭,面上却无太大波动,素手于身前一扫,如随意扫开一只讨人厌的苍蝇。
魔雾在此刻骤然聚集,对流云手的气劲进行着疯狂反扑,然而却始终无法真正将其压倒,随着无面面色稍稍苍白些许,一道残余气劲轰在其没有骨甲防护的小腹上,留下一道浅浅印记,若是仔细看去,这道伤口内部泛着淡淡的黑色,应当是魔气震荡,魔血涌向伤处所致。
“看来,没有第一时间抹除你是个错误。”
玉手轻轻拂过伤处,无面的面色已是比先前难看了些,她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先发制人的出手,而且她对对方实力的预估竟也出了差池,竟让自己在初次交锋中便受了些轻伤。
江月白没有回应对方的话语,只是站定原处,催动一身血气翻涌,使得血气维持在濒临爆发的边缘,在他原本的料想中,悄然接近的对方应当很难防备住他的突袭,然而最终,也只让对方受了些无关痛痒的轻伤,无法真正将其重创。
“你身上有我们的味道,但终究不是我们。”
无面唇角微扬,话语之中已带上一抹勾人魅意:“谁派你来的?”
“除魔不问立场,只问本心。”江月白眼神坚定,丝毫不因为对方话语与神情的诱惑而动容,对于无面的话语,他的回击格外迅速。
他知道对方将他当作了其他魔将派来的暗子,毕竟在绝神崖下住了十年,纵然逼尽绝神毒,那种被魔气浸染的气息散尽,也不能将那一切当作没发生过,不过在天魔祸乱之时,他一贯知晓自己应该做的事。
流云手的气旋在双手汇聚,江月白双手并掌斩出,两道漩涡裹挟浓重魔雾,如两道浩荡剑气斩落,大有一往无前之态,但掌风扫落之时,他已然全力运转身法,整个人毫无保留的砸往她的方向。
武神诀的最强处在于爆发力与恢复力,与对方近身交战,正是对他最有利的战法。
“不说也没关系,对于敌人,本座可从不宽仁。”
无面收敛魅意,手中一团魔雾汇聚,随着她屈指一弹,四面八方的魔雾纷纷涌下,将那两道漩涡全力吞噬,不过在同一时刻,她的指尖散出点点黑色粉末,仿佛某种精心配置的药物,又仿佛是魔气汇聚而成,透着不详的诡异气息。
江月白看到了这个小动作,但没有在意。
武神诀无相境对于身体内部的掌握,已足以让他无视毒物的侵袭。
然而下一秒,他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眼前的光景已经变了。
没有身着骨甲的女性天魔,没有弥漫四周的浓重魔雾,只有一道无比耀眼的光。
剑光。
与他先前斩出的流云手气劲一般,一往无前,斩尽一切。
但不同于他那试图限制对方手段的试探,这一道剑光在蔓延之势全然不给自己留退路,竟存先斩己,再斩人的玩命之势。
江月白看着那持剑绝望狂笑,任由剑气破碎右臂,继而斩向他所在方向的男子,一时难以言语。
他见过这一道剑光。
在很久很久以前。
在那一方山庄之中。
在……那一场血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