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风这个名字,但凡在这方山脉过活的人都不会陌生。
作为寒山寨的大当家,他早已是灵台境中人,行事凶悍霸道,宁折不弯,便是曾被官军用刀抵住喉咙,都破口大骂不曾松口,相比于青龙寨的大当家程玄,他在众兄弟中威名更高,这山间十余连寨,无不知他之刚烈。在这虬髯汉子口中,却似是陈长风出卖了这酒馆,才让他得以找上门来。
似乎是怕罗玉不相信,虬髯男子自袖中取出一物,却是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刀身厚重,毫无锈迹,显是被保存的极好。先前,这柄长刀应当被收在储物戒中。
罗玉不会不认得这把长刀。
在一次官军的行动中,陈长风掩护本寨弟兄逃往深山,自己力竭被擒,受官军百般折辱亦不松口,直到青龙寨大当家领人杀回,将其救出,他便夺了那军官的长刀,将其一刀枭首,顺便将这刀收为己用,并引以为豪,平日里总将其放在身边,作为荣耀的象征。
若刀被人夺了,那么,人呢?
她不相信陈长风会出卖这里,但此刻,陈长风的生死都尚不知晓,一个能够将其逼到这般境地的强者,她又能如何反抗?
“敢问壮士,想知道什么?”
虬髯男子满意点头,声音逐渐低沉,若是仔细看去,他的眼中,早有熊熊烈火燃起。
“那个钦差的下落。”
……
约莫半炷香时间后。
虬髯男子自酒馆中走出,径自向西行去,围聚周边的山匪只望着那壮硕如铁塔的身躯渐行渐远,丝毫不敢阻拦。
不是没有人回寨中报信,只是根据寨里的消息,这虬髯汉子是从山上下来的,大小头领但凡阻拦,无不负伤倒地,甚至寒山寨陈寨主在其手中都不是一合之敌,甚至被其不知用什么手段折磨得生不如死,不得不卖了酒馆的消息。他们虽然狠,但绝不傻,若是上前阻拦,先前他还给罗玉些脸面,现在看起来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他们再去阻拦,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江月白与寒蕴水在一旁目送其离去,他们二人虽暂且在这荒山野店待着,到底与山匪并非一路,若非如今有邱裕行踪在前,加上这山脉中山寨相连,聚众数千,更有灵台强者坐镇山中,绝非他们所能扫除,他们也不会对这方山匪视若无睹,好在他们这三天的举动也将这些山匪的凶性镇住,此刻无论是原本那十七名酒馆中的山匪,还是得到讯息前来的山匪,都与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敢上前。
“走吧。”
江月白对寒蕴水轻声说道,后者轻车熟路的趴上他的背,云游步动,二人很快消失在众山匪的视线之中,看得众山匪一愣一愣。
这两位相比那虬髯大汉,可是要好相处许多,只是这三天时间里,他们给他们的麻烦也着实不少,此刻突然离去,倒让他们心中生出不少疑惑,但细细想来,也算如释重负。
这两尊大神终于走了,最好不要再回来。
以他们的眼力与感知,自是发觉不了,江月白与寒蕴水在山间转了几个角,悄然绕过一片山林,所去的方向,正是那虬髯男子离去的方向。
“不用急,沾了我这月兰花粉的香气,三天之内都别想消解,追的太近,反而容易被发现。”
寒蕴水轻声说道,从沐霜城出来开始,若是跋山涉水,历来都是江月白背负她前进,江月白运转身法之时,脚下如同流云飘忽,就算添了她一个人的重量,也无法给他造成任何阻碍,便似仙人遨游云端,万事万物皆难阻拦一般,到了今日,这种感觉于她而言,依然可算得上是享受。于是她更能感受得出,江月白的脚步有些乱,便是昨日两番自山匪堆中来去自如,都不曾急切到这般地步。
江月白也知自己现在情绪有些激动,平复心情之余,身法也随之放缓,道:“如果我没有认错,此人先前运转的,应该是无形剑意。”
寒蕴水奇道:“无形剑意,这不是剑修的高妙手段吗?”
当今天下剑道,以中圣域剑阁为尊,剑神独孤凌云一剑撑起天下九成剑道气运,他在一次谈话之中,曾明确表明剑意对剑修修行的重要性。
剑意,为剑修与其佩剑心意相通所生的无形力量,唯有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方可真正诞生,相比于寻常剑修以剑招剑气拼杀,若能掌控剑意,则可将心中剑道与身体完美融汇,剑意外放之时,可无形之间取人首级,哪怕只是参入一丝锋芒,飞花摘叶,甚至凌空弹指,都足以杀伤强敌。可以说掌握剑意的剑修与不曾掌握剑意的剑修,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物,唯有掌握了剑意,才能称得上真正的剑修。
剑意之悟,在于一颗明澈剑心,以及与佩剑的默契,一旦悟道,便如鱼跃龙门,再不可同日而语,而修行境界对于这些明悟剑意的剑修来说,已绝非衡量实力的范畴。
似是剑神独孤凌云座下首徒,神门十三剑之首谢兆言,曾以仙人之力伤及一座媲美神座的大妖,令独孤凌云得以一剑将其斩杀,使得东圣域再添一处圣地,而那神门十三剑中的后四位,也有在灵道范畴之中剑斩仙道中人的战绩,并令人见怪不怪。
寒蕴水虽不通剑道,幼时却也时常听族中长老讲解天下奇人轶事,剑修本就是武修中最受欢迎的一大流派,剑意之说又非秘密,她自是有所了解。
“无形剑意虽令无数剑修神往,能够领悟的终究只是少数。”
江月白长吐一口气,继续道:“但当年有一处圣地,却有一门完美的磨练无形剑意之法,讲究的只是一个循序渐进,只是现在,应当已经失传了。若是用那种方法,十年光阴,只要用心对待自己的剑心与佩剑,必可成就锋锐剑意。”
寒蕴水睁大了一双眸子,道:“你怀疑他是当年神剑山庄的人?”
江月白点头道:“不错,若无这魂御剑术,当年神剑山庄一门双剑圣,还真不一定压得住独孤凌云。”
寒蕴水一双美眸一眨一眨,饶有兴致的看着江月白的侧脸,当年神剑山庄之事,寒宁天自不会对她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讲,族中人无不将这段悲伤记忆封存心中,她纵想要了解,外界有关神剑山庄的消息也已被尽数抹除。除了当年的老人,天下还记得神剑山庄这个名头的,绝对不多。
江月白为神剑山庄之事而来,一身修为却没半分剑道痕迹,年龄又绝对比她大不了多少——小圣比的检测石可绝不是能靠外力混过去的,心性又相对太过“纯真”,若是与神剑山庄相关之人,应当是何种身份?
江月白没有在意寒蕴水的想法,他的心思此刻都在那前方不远处的虬髯男子身上。
他们与这男子的相遇纯粹偶然,若是没有他们,他也一样会找上罗玉,而且此人没有易容,应当是丝毫不担心这匪寨中人会将消息上报到郡城方面,须知这里虽是隶州地界,分属外部二十州,但中部七州的关门距此地也就那么点距离,不需多久,消息应当就能传到西圣域内部。
那般张扬的行事,不是艺高人胆大,不将西圣域放在眼里,就是破罐破摔,不在乎多几个莫须有的罪名。
无论哪一种,此时他都不愿放过这条线索。
兴许此人不是出自神剑山庄的魂御剑术修行者,但他明确听到了“钦差”二字,既是如此,当然不能让此人完全离开自己的视线。
那虬髯男子脚程不算快,以他云游步的造诣,足以悄无声息跟上其脚步,过不了多时,只见那虬髯男子钻入一处山洞,自外面密林遮掩看去,极难发现这不起眼的一处山洞。
江月白在林中停下脚步,轻轻将寒蕴水放下。
他修行的功法足以敛气闭息,寒蕴水却不行,所幸她几乎没有修为,反而不会引发他人的灵力感知,保持这一段距离,应当不会被那虬髯男子发现。
随着他悄然接近山洞,平心静气聆听,他忽而觉得耳畔有些静。
没有话语。
没有脚步。
没有任何声音。
仿佛虬髯男子走入其中,便就此消失在了世间。
江月白心中好奇,小心翼翼接近洞口,在踏出某一步时,心中警兆顿生,这一刻的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疾退,几乎在他有所动作的一瞬间,他原本站立的那处石壁,已有一道厚重剑锋刺出。
重剑无锋,但这一剑中锋锐,足以将其前方一切撕裂。
江月白惊出一身冷汗,腾挪之间,已拉开数十米距离,眼角余光落在自己右手袖口。
那里有一道光洁平整的裂痕,只差一点就切入皮肉。
而若他没有躲,这道裂痕应该在他腹部,将他一分两断。
“鬼鬼祟祟,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人吗!”
怒喝声中,虬髯汉子壮硕身躯已冲出山洞,那柄背负身后的厚重铁剑,此刻已被他单手掌握,随着他轻描淡写一挥,这重逾千斤的铁剑便朝江月白砸下。
乱石穿空,狂风骤起,此剑之下,仿佛天地万物皆可被碾压。
这一剑,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