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将军在树下默然而立,不远处宋植身边的独,亦对视而去,两个男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各有情绪在其中。
王将军的目光带着疑惑,而独,则是深厚的平静。
“芝儿,过来。”
王将军对着宋植轻轻招了招手,宋植回头看去,只见独不着痕迹的微微颔首,示意宋植放心的过去。
待宋植走到王将军身侧,王将军向前一步将他挡在身后,淡淡的问道:
“本将只问一次,你是何人,因何出现在我的府上。”
独与王将军一般高,他轻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开口:“吾名,独。”
“是猎妖人。”
“猎妖人?”王将军重复了一句,接着轻笑起来。
“本将行走水仙原十余载,那些个术士道人也见过不少,可从未听说过这猎妖人是何物....而且...”
王将军踱步上前,停在了地上的焦尸身前。
“你就这么闯入我城衙门,杀我府中婢女,你可知我天府城律法,无端杀人者,偿命?”
独双手负于身后,面色依然没有波动,瞥了一眼地上的焦尸回道:
“偿命?吾只是感觉到周围有妖气,来到此处便看到这婢女要对慕容夫人下手,于是便出手杀了这婢女。”
“妖气....”王将军眉头皱起,脸上终于浮现出不悦。
“莫要再提这些荒诞之言,擅闯府门,杀我下人,已经是在与本将为敌,于法理,你今日走不了。”
宋植此刻懂了,独说的那些话还真没说错,王老爷根本就不会信妖魔鬼道这一说,眼看王老爷相对独动手,宋植也不得不开口了。
王老爷身上附着的是朱吾世的灵魂,而独虽然神秘未知,但多半是敌非友,这二人无论谁伤谁死都是失了一助力。
“老爷。”宋植开口:“我今夜想来探望老爷,不料行至院中这婢女突然出现要刺杀与我,幸得这位侠士的相助,还望...”
不等宋植说完,王将军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他深深的看了眼宋植,原地思忖了片刻。
“董象!”
王将军突然大喊一声,话音落下后身边的林子传来细簌的声音,那胖老头董象率着一众甲士涌出,将此地围的水泄不通。
“将军。”董象上前拱手,却遭到了王将军的一个冷眼。
“夫人差点在衙门遇刺,你这个时候才来,要你何用?”
董象额头上留下了一滴汗,不敢抬头只敢大声回应道:“让夫人受惊,还请将军责罚!”
王将军回身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独,又看了眼身旁身上粘土的宋植,开口道:“既然夫人说你是为救她才杀人,那么本将便不杀你,可你杀的是毕竟是我府上女婢,此事还要调查。”
“老董,你派人将他压入地牢,明日一早审问。”
令宋植意外的是武功高强的独,听到王将军这个决定后并没有反抗,也没有直接逃走的意思,而是丝毫不带犹豫的点了点头。
“好。”
就这么一个字,他就被涌上的士兵给反钳住了双臂,给拖拽出了竹林,董象临走之前悄然瞄了眼宋植,接着迅速收回了目光,眼神却是闪烁不定。
就这么一个眼神,还是被一直观察他的宋植敏锐的捕捉到了,二人心照不宣的擦身而过,宋植并没有当场戳破他。
待所有人都走后,林子里便只剩下了王将军与宋植,此刻的王将军肩披月光,面露愁绪,恍惚间就是朱吾世失去其父后常有的神情,他轻声道:
“夫人,这么晚了,你怎么来衙门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想来看看你。”宋植解释道。
王将军低头摸了摸宋植的脸颊,接着牵起冰凉的手揉了揉,笑道:“芝儿,这天愈发凉了,这衙门靠着池边阴冷,为夫还是先差人送你回去吧。”
见到王将军眼底的一股不容置疑,宋植忍住想把一切说出来的冲动,只是问道:“你今晚回府么?”
“夫人想我了么?”
“....想!”
“那我便今晚回。”
得到王将军的回答,宋植这才放心的离开,这次宋植没有拒绝王将军的卫兵陪伴,若巧巧因为其妖婢之死要报复自己,这些甲士在她总会有些投鼠忌器的。
今晚,要同王将军深谈,事不宜迟。
待宋植也离开了竹林,王将军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他呢喃自语道:
“猎妖人...”
“这水仙原变了天,那巧巧说的话都应验了,这些城池之变...背后莫非确有幕后黑手,会是谁要这么做...?”
王将军眼神看向一侧,嘴里吐出了一个荒诞的字:“妖....”
想到这里王将军突然蹲了下来,仔细打量起这具尸体,这具尸体的面容骨骼全部都看不出原貌,如火烧,又扭曲异常,不知是遭遇了何种力量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这不是...”
王将军的眼底渐渐流露出震惊,他缓缓收回了手搭在了膝盖上,一脸的匪夷所思。
夜深,衙门底幽暗的地牢....
壁龛的火把照亮着昏暗的小道,而天府城号称最精锐的牢兵,此刻睡倒在各处神志不清,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也都躺的笔直,今夜连震天的鼾声都没发出半点。
只有牢房最深处,一个鬓发苍白的高大身影睁着眼靠着墙壁,他的手脚都被戴上沉重的枷锁,正盘膝而坐。
哒哒哒、
寂静的牢狱,一阵轻缓突兀的脚步声渐渐响起,独闻声抬头,那浅灰的雾霭中,一道娇弱的身影缓缓浮现。
“你来了。”独开口,声音浑厚。
啪!
一只纤细的手腕抓上了坚固的精钢牢杆,巧巧的脸色冰冷,侧脸斜睨着独,她的声音缥缈,但有一股掩藏不住的怒意。
“你说过,不会干涉我的游戏,对么....”
独沉默了很久,而巧巧亦等了他很久,二人就这么相对而望,似乎并不在意时间的流逝,最终独后脑抵着墙壁,叹道:
“因为我看出,你很在意。”
巧巧的脸向前探去,似乎要伸入牢中,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是,很,在,意。”
“所以你,为何要破坏它!!!!!”最后一个字,巧巧声嘶力竭的喊道,那张俏脸扭曲的令人害怕,刺耳的尖啸让牢中昏迷的人口鼻都渗出了鲜血。
等到巧巧平复下来,独才继续开口:“你的婢女要抹除慕容芝的记忆,这本就是不公。”
“你不需要任何东西....你只想要一个答案,那么,这一切都该顺其自然,而非刻意为之,这是你自己说的...”
“还是说,你忘了。”
听到独这么说,巧巧在沉寂片刻后突然露出了笑容,她慢慢的向后退去,伸出一只手指点了点独,声音悦耳动听:
“你说的对,不过....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在这待着吧,结果如何,让我们拭目以待。”
她走了,但那精钢所制的牢杆,却硬生生的少了一小段。
独收回目光,如老僧入定一般重新归于沉寂,只是当月光从头顶细微的缝隙渗入时,他才若有若无的叮咛了一句:
“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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