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中仿佛有一座山峦在移动,伴随着邪恶沙哑的低语,这只妖魔终于露出了原形。
它的模样似一头站立的鳄鱼,身上结满了形如藤壶的鳞甲,正在不断向外喷薄着浓灰色的气体,那长长的鳄吻勾起人性化残忍的笑容,样貌丑陋而可怖。
随着它真身从灰雾中浮现,渐渐地从百丈高化为二人高,但那股妖气更加凝实厚重,简直让人喘不过气,会不禁生出畏惧和无力感。
“是它!?”
瞳狩江无愧大惊失色,顿时如临大敌,下意识看向朱彻:
“它不是二十五年前就被‘天’给废了么,侥幸逃脱后又被霸狩兄妹断了妖途,怎会是...太岁?”
朱彻沉默不言,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握紧手中黑刀,紧盯着远处的妖魔。
他的战意盎然。
霍渊龙环抱双手在胸前,打量着幻象中的那只大妖,这股妖气蔓延三千里,究竟是什么妖物如此霸道?
“师父,这妖物是什么来历?”
宋栩栩此刻也是紧盯着这头丑鳄,银色的柳眉倒竖,难得的露出了恼怒的神色。
听到徒儿发问,她平复心情解释道:
“此妖名为太岁,往前两百年都是稳坐兆一的绝凶妖物,纵横无忌天理难容,自封为第五妖圣,死在它手里的狩...不下于双手之数。”
霍渊龙一惊,但旋即疑惑起来:“可是兆一的妖物不是在无寂岭么,龙狩对付的那个是?”
宋栩栩摇了摇头:
“太岁在二十五年前就被抽掉了妖筋,多年前我和兄长还特地追杀过它,可惜却让它使计给逃了,没想到当时快跌破妖王境的它,竟然还能....若是为师当年更强一些,或许....”
宋栩栩不愿再说下去,她怎么也没想到,覆灭自己一族的妖物,竟然就是当年自己亲手追杀过的落水狗。
可是...就算它在最巅峰的时候,也无法一妖独斗日月神族才对啊。
霍渊龙也不敢此刻去安慰献殷勤,好奇的问道:“这只叫太岁的妖物为非作歹了两百年,怎么就突然栽了呢。”
宋栩栩收拾好心情,脸色又恢复了清冷,淡淡的说道:
“因为它触怒了‘天’。”
话音刚落,场中遥遥对峙的双方也有了动静,竟然是曾经的第一凶兆率先开口,那对獠牙密布的嘴巴开合间,居然口吐人言。
“桀桀桀,你们两个还真是有耐心,竟然真的在这寻了本座这么久...”
它的嗓音如干戈裂帛一样刺耳,那双蛇眼内薄膜翻动,充满着嘲笑的意味。
两位狩都没有说话,焱狩朱彻浑身的动脉静脉俱化作了金色的线,如火焰一般蜿蜒流动,浑身气势节节拔高,仿佛远远没有尽头。
瞳狩江无愧则是再次使出其大成修罗眼,无可匹敌的八臂血修罗被它召唤而出,如一头远古神魔般摄人。
大妖太岁的鳄尾猛地向地上一砸,整个大地仿佛遭到了巨人的践踏般颤动,以示回应。
它抬起一根爪子点了点朱彻,咯咯笑道:
“本座看你有些眼熟,曾经被我杀的有个红头发的家伙,他是你什么人。”
朱彻鼻尖跳动抽搐,早已成为镇国公的他,无论是武道还是身份都做到了人臣的极致,若问人世间有什么事情还能触动到他。
那只有家人的生死。
“太岁,二十五年前你没有被灭杀干净,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天,让本王亲手杀了你。”
朱彻举起了黑刀焱墓,蓬松的长发飘荡间,无尽炽热的火环由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瞬间将周围的灰雾给冲的溃散开来。
太岁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如人一般捧腹起来,嘲讽道:
“当年那家伙说说也就算了,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它伸出血舌舔了舔嘴唇,嘶哑的低语道:“你们是不是都想知道,为何本座能重回巅峰,还要特地等你们来找我?”
朱彻正准备动手,听闻此言暂时停下了脚步,他想先听完这头妖物自述。
太岁这头妖物与其他妖物不同,不仅有着比人更狡猾的智慧,并且自恃强大喜欢在杀人前攀谈,甚至放人逃走后再进行追杀,进行折磨的游戏。
见朱彻暂时按兵不动,太岁突然摊开了双臂,震声说道:
“自然是因为本座的无情冷血,让你们人类学会了什么叫敬畏和恐惧,这一切都被古祖大人看在了眼里,所以....它给了我一个机会。”
太岁瞪大了一边的蛇眼,轻轻说道:
“一个替代碧霄吞月狐,成为妖圣的机会。”
朱彻面色一凝,和江无愧对视一眼,二人眼神中都露出了郑重。
太岁继续说道:“为此,古祖大人不惜赐予了我它的精血,这些血让本座焕发新生,比当年还要更强,神说....神说只要我能一年内杀死两位人类的狩,就不收回我体内的神血,而是将我真正推上圣坛,成为新一代妖圣!”
“妖圣!太岁!”
太岁的语气歇斯底里,仰天狂笑全然不把身前两位人族强者放在眼里。
“所以你们清楚了吧,本座是不可能让你们走脱的。”
太岁过了很久终于停下了张狂的笑,冰冷的眼神骤然望向前方,冷漠的开口道。
朱彻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手中的黑刀再次举起,遥遥对着这头臭名昭著的邪恶妖魔,回呛道:
“巧了,这也是本王想说的。”
瞳狩江无愧见朱彻如此英勇,到嘴的劝逃此刻也说不出口了,想了想两位狩级强者联手对敌,焱狩更是修为高深,即便这头太岁是上一代最强兆妖,也是有一战之力才对。
当下他也摆好了架势,血气不断加持着他的瞳孔,身边的修罗虚影更加凝实,随时准备给敌人带来毁灭般的打击。
太岁看了眼江无愧,它的眼底却充满着不屑。
“区区罪血后裔,也敢妄想与体内流淌神血的本座对战,不自量力!”
说完,它张口喷出一滩清澈的液体,这液体似水却流淌着七彩的光芒,向着血修罗虚影而去。
江无愧并没有选择闪躲,修罗瞳是东神族最强秘术,尤其他的修罗瞳早已参至化境,凝实的八臂阎罗万法不侵,刀枪不入,即便这‘水’能腐金蚀铁,他也无惧。
啪、
这摊似水非水的不明液体击打在威严庄重的血修罗上,立刻飘起了浓浓的黑烟,但却不是水在蒸发,而是血修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斑驳黑化。
“唔...呃!”
江无愧立刻散去血修罗,但是为时已晚,他的每一寸肌肤,甚至眼眶里,都在飘散着黑色的魔气,让他的思绪一片混乱。
“诅咒...诅咒为什么会!”
江无愧意识开始模糊,他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东神族逃不脱的诅咒发作了,但是他明明还有时间....这水,这水究竟是何物!?
明白自己无力再战的江无愧立刻拉住朱彻的肩膀,急促的说道:
“朱王,我身上的诅咒被这妖物引动了,我看还是让我最后开启瞳术,我们二人遁走吧。”
朱彻也看出江无愧的状态不对,这浑身散发的黑色魔气简直比太岁身上的还要邪恶,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它不会让我们安然离开的,本王掩护你,你快走吧。”
江无愧心中也明白二人一起遁走是不可能的,当下一咬牙道:“那我便先走了,继续留在此地恐怕到时还得劳烦朱王砍下我的脑袋才行。”
朱彻微微点头没有多言,转而又看向了不远处的太岁。
太岁目送着江无愧消失在一阵漩涡之中,却并没有去追击的意思,而是饶有兴致的看向朱彻。
“现在只有你我了,你不怕么?”
朱彻用行动回应了他,只见他手中黑刀猛地插入地面,一股热浪将大地化作泥土海啸,无数的碎岩迸发开来席卷四方,如火山喷发,浆山火海焚尽了方圆百里的妖气。
接着他重新拔出焱墓,这把火之刃化为了纯红色,一挥一动间能融化世间一切。
“炼狱:天回墓!”
朱彻全身金线蔓延,这是燃烧灵魂的领域技,此地他就是太上神焱的化身,一招一式的威能如毁天灭地的开天斧,无妖可以幸免。
太岁看着焱狩杀来,仰天怒吼一声,身躯继续缩小以避免斩击,眼底那抹轻视也当然无存。
就冲这个领域的规模,眼前这家伙,比当年杀的那个用火的狩要更强,太岁活了这么多年,自然是明白狮子搏兔的道理。
任何一位人类的狩,无论强弱都会让它留下伤疤去治愈,眼前这个男人更是堪称它近百年来见识过的第二强者。
过了这一关,它,就是下一个妖圣。
咔!
就在霍渊龙屏气凝神,准备看这场旷世大战的时候,随着一阵清风吹过,这些幻境如梦支离破碎,周围又恢复了清明和寂静。
“师父....”霍渊龙有些不解,时间回溯的时间分明还有才对。
宋栩栩却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黑刀,过了半响才轻声开口,不知道是说给徒儿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既然知道结果,就不要去知道过程了。”
霍渊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师父说的话就是圣旨,他只用听着就好。
宋栩栩突然将黑刀焱墓丢给了身后的霍渊龙,重新闭上了眼睛道:
“渊龙,为师听说朱彻有个儿子,你我就此暂别,你去将这把刀交于他之手。”
霍渊龙接过刀,眼睛却没离开过宋栩栩的背影,追问道:
“那师父你去哪?”
宋栩栩沉默片刻后,轻声开口:“为师去找一些人,这次由我来弄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师徒二人一时无言,过了很久很久,也没有一人先行离开。
霍渊龙突然双膝下跪,他意识到师父可能是要和自己就此别过了,眼含泪花道:
“三年,只需要三年,渊龙便可替师父战天下,无论是太岁还是什么妖,我定然一并捉拿之,只求....只求师父不要如焱狩一般陨落。”
宋栩栩叹了口气,慢慢转身走向霍渊龙,她的面孔中透露着一丝欣慰,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头上。
“傻孩子,世人都说为师心无大道,空有狩名却敝帚自珍,但是其实为师比谁都明白,命,是人世间最可贵的事。”
“为师不会轻易陨落的,强如我的兄长,焱狩等都不是其敌手,这头妖物需要的是朝廷高手倾巢而出,否则必会酿成大的祸端....”
说到这,宋栩栩蹲了下来,和霍渊龙四目相对,笑道:
“所以,你也不要死啊,渊龙。”
霍渊龙使劲的点点头,得到师父关怀的他鼻尖一酸,竟然留下了几滴热泪,当下感觉到在师父面前出丑的他赶忙抬袖擦去。
再一睁眼,眼前的师父却已经随着乌云的阴影消失无踪,但耳边依然回响着那道轻声:
“不要死啊,渊龙。”
霍渊龙重新站了起来,将黑刀扎进了裤腰中,面色恢复了冷峻。
他望向了京城的方向,一步迈出如龙虎腾出,眨眼便化作残影离开了这片充满故事的废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