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白道:“了悟,还记得当年你带我来卧云阁吗?”
“当然记得了!”
司空白嘴角勾起淡淡一笑,神思仿佛是回到了从前。
他叹道:“当时我的双眼蒙着,却能闻到雪中杉木的清香。你伸手牵着我的手,带我走过一层层石阶,时不时还会回头提醒我小心脚下。也是茫茫飞雪的季节,我第一次遇见了那个和尚。”
小和尚了悟回想当初,双腿盘坐在蒲团之上,双手拢着一盏茶,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香茶,双眼一眯,露出月牙般的模样,也似乎是想起了当年之事。
那聒噪的玄凤,此刻竟然索性蹲在他的光头上打起了盹来。
司空白又笑着道:“当时我的眼睛看不见,如今能够看见了,一切仿佛是重来一般,我一遍又一遍地走过那条熟悉的石阶,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期待着总有那么一天,那个笑容调皮,面容俊俏的和尚能够再次探出门来,看我一眼,想来已经此生足矣了。”
小和尚了悟道:“阿弥陀佛,我那无尘师兄,想必什么时候就能归来,或许是在那**之时,又或是在那冬雪茫茫之日,世上之事,谁有能够说得清楚呢?住持常说心有所想,神灵所感,终有一日,必定能够遂愿的。司空公子,只要你诚心祈求,佛祖一定能够听到你的心声,一定能够如你心愿的。”
司空白看着那朵漂浮在水中的白莲,心中叹道,无尘啊!我不信佛,可你便是我心中的佛。而我念的也不是佛,是你。
无尘,你何时才会醒来?这一世,我们还能有缘再见吗?
见外面雪停了,了悟道:“司空公子,我也该回去了,你这儿还需要添置什么,尽管和我说。”
司空白点头,看着走在雪地里的了悟,突然道:“小和尚。”
“哦?”了悟回头,看着他。
他笑容和煦,依旧犹如冬日里的一道暖阳,他道:“你是不是长高了?”
了悟呵呵一笑道:“住持也是这么说的,看来我真是长高了些呢!”
司空白点头,微微一笑,目送了悟出了木门。
那只白毛鹦鹉依旧没有察觉,还卧在小和尚的光头上呼呼大睡,突然一阵寒风袭来,顿时惊慌失措地张开双翅,扑腾着飞起。
吓得落了几根羽毛,颤抖着道:“冷死玄凤了!冷死玄凤了!”
鬼叫着飞回了院子,然后飞进了房中,一头钻入被窝之中不肯出来。
司空白呵呵一笑,目光落在那朵漂浮在水缸中的莲花上。
他缓缓走了过去,看着几朵飞雪飘落,却在离那朵白莲之际消融,不由心中动容,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朵白莲。
感慨道:“和尚,今年的雪似乎来得特别早……兰诺寺的雪景是极美的,我每日听着暮鼓晨钟,感觉自己都快要变成一个和尚了呢!呵呵呵!”
那朵白莲散发出七彩的光芒,似乎是在与之应答。虽然无尘不能开口说话,但司空白总是觉得自己的话,无尘和尚是能够听到的。
不免心中动容,眼中含泪,缓缓走回了屋内,然后抚琴一
曲,以寄情思。
他隔着窗,看着那朵漂浮在水缸上的白莲,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身穿白衣僧袍的和尚。
他挺拔地立在风雪之中,胸前戴着一串白色琉璃佛珠,仰头看着漫天飞雪。白衣飘飘,随风浮动,回首之时——风华绝代。
他又想起了无尘陪他一起走过的路,那开满野花的山野,那苦寒的草原,那蔚蓝的大海,那巍峨陡峭的高山,还有那紫色梦幻的忘川之境……
“咚——”
一切的一切,最终止于一声古刹钟声。
他抬头望去,只见天空飞来一只青鸟,正是司空灵珠的那只青鸾。
司空灵珠黑纱披在脑后,黑裙一撩,飞身跃下,双足落在雪地之中,仿若是漂浮而来。
柔声道:“哥哥再不回去,难不成真要在这兰诺寺做和尚了?”
跟屁虫苏景辰,双手拢袖,随后跟了过来,看着屋内抚琴的司空白,叹道:“昔日帝师琴一响,千百弟子倾心学习。如今却是白白浪费在了这荒山古刹之中,真是可惜喽!”
“苏景辰来啦!是苏景辰来了吗?”玄凤从被窝中探出一个小脑袋来,聒噪地叫着,然后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一把扑向苏景辰,迎面就给了他一个热情的香吻。
苏景辰躲避不及,满脸狼狈,惹得一旁的司空灵珠美人一笑。
玄凤小脑袋就往苏景辰怀中钻,又探头探脑地用翅膀撩起他的衣袖看,嘀咕着:“肉干呢?我的肉干呢?”
司空灵珠哈哈一笑,道:“我还以为这么久不见,玄凤真是想念你了呢,原来是惦记着你的肉干呢!”
苏景辰尴尬地道:“走得匆忙,我没带肉干啊!”
“混蛋玩意儿,你没带肉干,你过来做什么?混蛋!混蛋!看我不挠死你这个没良心的!”
玄凤飞身而起,双爪就朝着苏景辰的脸上挠去,犹如一个彪悍的泼妇,在教训她那出轨的丈夫一般,毫不手软。
那苏景辰的一张俊脸,很快就被它给挠成了花猫,再次惹来司空兄妹二人的轰然大笑。
三人相对而坐,司空白再次取出茶来,道:“荒山野寺,也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不过这茶虽然糙了些,却是极香的,你们尝一尝!”
苏景辰双手拢杯,先闻其香,又品其味,然后叹道:“是比前次我们来的时候香了许多!想必是雨前采摘的吧!”
司空白点头道:“你这张嘴是真刁得很,这样都能尝得出来。上次你来,说那茶味太淡,想必是雨后采摘的茶叶。我便留了个心眼,特意在雨季之前亲自采的,没想到味道果然是比较香醇一些。”
司空灵珠道:“得了,得了,我们又不是来与你喝茶的,而是问你什么时候跟我们走?”
司空白微微一笑,儒雅地道:“我不是说了不会离开了吗?你们又何必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打扰我清修?”
苏景辰笑道:“灵珠是怕万一你想不开出家做和尚了,所以才督促着我每隔一段时间就来骚扰一下你,想着万一你什么时候心动了,就会跟我们回去呢!”
司空白笑容淡
定,心性沉稳,缓缓替二人续了茶水,又道:“我离开之后,太白院可还好?”
司空灵珠道:“你离开之后,云轻轻就接管了太白院的院长,之前与你说过,她是个品行极佳的人,琴艺也是了得,并未辱没你太白院的名声。倘若你们有缘,真该高山流水一曲,看看谁的琴音更胜一筹!”
苏景辰双手拢着茶杯,歪着脑袋道:“云院长虽然好,不过我始终觉得还是你更好一些,你不当太白院长,真是可惜啦。”
司空白微微一笑,叹道:“流水的师生,铁打的大泱府,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总有一天,我们所有人都会离开大泱府的,而它依旧会有新的一批人加入,然后开始他们新的故事,我只不过是先一步离开罢了。”
苏景辰低头感慨道:“你这么一说,我也不得不承认。感觉自己似乎都老了不少,这些年竟然都有了白头发了。”
司空白道:“你可是七曜院中最年轻的院长,怎么能说自己老呢?”
苏景辰唉声叹气道:“真的,前两天我还发现了一根白头发呢,不知道是不是操心操的。”
司空灵珠笑道:“我看你那是少年白头,没什么好担心的。”
苏景辰嘟嘴道:“那怎么行?我还没娶妻生子呢,怎么能未老先衰呢?”
司空灵珠微微挑眉道:“我还以为你不行呢,没想到竟然想要娶妻生子!”
“喂,你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那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之人,自然是向往娶妻生子的,只不过某些人不答应罢了,不然我早就……”
“你早就什么?”
司空灵珠大眼一瞪,吓得苏景辰不敢再说。
一旁默不作声的司空白,多少能看出苏景辰对自己妹妹有意思,以前他在大泱府,和苏景辰的关系是最要好的,他一直将他当弟弟那么疼爱。
自家妹妹司空灵珠就很是独立,又走的是高冷路线,他这个哥哥到鲜少由宠溺妹妹的机会,多啰嗦几句都会被司空灵珠想嫌弃。
这份兄长的关怀,倒是落到了七曜院长中年纪最小的苏景辰身上。
不过依照苏景辰这般喜欢撒娇的性格,估计是猴年马月都追不到司空灵珠的,毕竟谁愿意和一个比自己还会撒娇的男孩子在一起。
可二人的性格释然,是无法更改的。这些年,根据苏景辰这锲而不舍的粘缠,似乎有点微妙的变化,想来倘若司空灵珠未曾遇到更为心仪之人,这苏景辰倒也是很好的选择。
不过感情这种事情,讲求一个你情我愿,他不知道这种死缠烂打的方式,最终是否能开花结果?
但无论他们做出何种选择他都会欣然接受,毕竟这些年他早已将他们当成自己的亲人了。
一旁的玄凤听到他们打闹,撅着尾巴赶紧飞了进来,想要凑凑热闹。
只见它轻轻跃到苏景辰的膝盖上,它的身上不知何时竟然插满了各类鸟儿的羽毛,似乎是有客人来,特意梳洗打扮了一下,自认为插满了五颜六色的羽毛,自己就变得漂亮起来,所以很是有些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