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辞端坐正堂,眼皮抬一下,她都要身子颤一下。
被吓得宛如惊弓之鸟的,便是这场闹剧唯一的受害人,何满枝。
她又生得楚楚之态,这般泪盈于睫的可怜模样,便是铁石心肠,也要几分不忍。
赵昔微便微微一叹,吩咐道:“打点清水来,替何姑娘擦擦脸吧。”
“是。”
赵昔微是郡主,她吩咐的是自己的丫鬟,可王府的下人们哪还敢作壁上观?
立即便有侍女端了铜盆和棉巾等物上来:“何姑娘,奴婢给您净脸。”
何满枝松开手,眼泪和着血珠儿,啪嗒啪嗒,掉进盆中。
侍女拧了棉巾要替她擦脸,她忙自己去接:“我、我自己来……”说着话,又感激地看了赵昔微一眼,强颜欢笑着挤出一丝笑容,“谢谢微姐姐。”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即便是能飞上枝头成为东宫良娣,那也不过是个良娣,王府这样的地盘,压根就没人在意她的死活。
况且顾玉辞打出了“整顿东宫内务”的旗号,下人们谁也不想给自己找罪受,因此哪怕她血流了一脸,也没人主动照顾一下。
可是赵昔微却能在这个时候注意到她的狼狈,轻轻一句话就化解了她的尴尬。
她心头一哽,眼泪又吧嗒吧嗒成串儿地跌了下来。
都这种时候了,竟还能想着她的处境。可见真是个心胸宽阔的女子……
而再看那顾玉辞,还没成为太子妃呢,就已经开始给自己立威了。
或许,为了自己的小命,她该搏一搏。
起码,如果太子妃是赵昔微的话,自己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何满枝捏着棉巾,一时就想得有些痴了。
顾玉辞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顿时心口一窒。
好你个赵昔微,要你收买什么人心!给我上眼药是吧?那咱们就走着瞧!
便从鼻孔里轻轻一哼,睨向了一旁的赵承羽:“赵昔微可是你的姐姐,你怎么能仅凭一句话就咬定她拈酸吃醋呢?”
言下之意,蠢货蠢货,要给人泼脏水,也得准备好台词才行,上来就直接咬人,这我也不好发落啊。
“这个……我……”
赵承羽一时到语塞了,若论惹是生非,她最是擅长,可若说伶牙俐齿,她却不是这个料,便将求助的眼神望向了赵承燕。
赵承燕在那绞了半天的手帕了,她其实是巴不得灭灭赵昔微的威风的。但却碍于这里是王府,不敢贸然行事。
眼看顾玉辞已经被拱起火来了,千载难逢的浇油机会,就这么放弃岂不是可惜?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便把牙一咬,从席上霍然而出:“羽妹妹当然不是无凭无据!”
“哦?”顾玉辞美眸一闪,心里却暗笑:这赵家两个小姐,真是一对儿活宝,难怪被赵昔微收拾得满地找牙。
眸光又是一冷,就不屑地哼了一声:红花还靠绿叶衬,也就是这样的蠢货,衬托得赵昔微稍微出色点罢了。倘若是她,定教赵昔微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手段!
择日不如撞日,便在今天顺带一起拿她们立个威罢!
赵承燕到底不算太笨,只盈盈一礼,向王妃矮了矮身,先是恭祝了王妃寿辰,得了一句知书达理的夸奖后,又搬出了长公主来:“娘娘莫要客气,前些日子去长公主府,听外祖母提起您,您与王爷并肩死守江夏城的事迹,让燕儿很是敬佩呢。”
“你是个好孩子。”王妃是个八面玲珑的,知道来者不善,又搬出了长公主,再一瞥见长公主把盏不语的模样,心下就有了主意,顺手脱了一只金镯子,道:“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燕姑娘拿去玩吧。”
“多谢王妃。”赵承燕接过礼物,心中顿时大定,眸光一转,转到一旁席上,见赵昔微端着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表情顿时就又冷了几分。
恰在此时顾玉辞又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句:“在座这么多千金贵客,却没一人得到王妃的赏赐,便是伶牙俐齿如长安郡主,也没这份殊荣。可见燕小姐真真是个妙人儿。”
“顾小姐谬赞。”论唇舌之争,赵承燕也是可以几个回合的,当下便接住了她的话头,幽幽道:“妹妹不才,何以能得与郡主比呢。郡主曾为太子妃,即便被废几月有余,也能令太子念念不忘,可见郡主才是真正的妙人儿呢。”
顾玉辞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放肆!”
当众说太子对废妃念念不忘,这不是在打她这个新妃的脸么?!暗示她没有手段留不住男人!
再一看对面的赵昔微,正以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顿时就更觉得气血上涌了:她难道一辈子要活在这个女人的光环下吗?成王败寇,她才是那个真正的太子妃,她才是能和太子并肩而立的女人!
“她什么妙不妙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小姐别生气。”赵承燕眼看火候差不多了,又是一笑,“我和羽妹妹都是郡主的妹妹,对郡主的性情是再了解不过。她最是重情重义不过的人,你看,哪怕是何姑娘不小心受了伤,她也要好心帮一帮的。”
顾玉辞桃花美眸一转,睨向何满枝,何满枝的手便是一颤,那棉巾还没挨着脸,就啪嗒掉在了盆里。
顾玉辞轻轻一哼,心道小门小户的庶女,果然上不得台面。
赵承燕添油加醋的声音又传来:“……现下虽然不是太子妃了,总归还惦记着从前的种种情分,一听何姑娘被选为良娣,一时气不过刺了几句,也是情理之中。”便又抿唇一笑,眸光定定地看向赵昔微,“妹妹少时读书,曾读到一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今日事情闹得这样大,何姑娘也好,顾小姐也罢,她们未来都是要踏入东宫的。而姐姐你,作为已废的太子妃,瓜田李下,应当避嫌。也好让大家知你心境空无,便是姐姐放不下往日情分,大家也会明了,姐姐只是一时伤感,并不是那般拈酸吃醋之人。姐姐你说呢?”
赵昔微听她长篇大论的一堆下来,顿时笑了一声:“论口才,还是燕儿妹妹能言善辩。”
以前她顾及赵家体面,对这姐妹两个多有忍让。
但现在她不想忍让了。
她握了一只茶盏,漫不经心地转了一圈,正要狠狠给这蠢货一点颜色时,忽然门外传来响亮的一声唱礼——
“太子殿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