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姐儿。”老夫人怔愣住,“你这丫头,怎么就……”
她眉头一皱,起了疑心:“你不会是有什么瞒着祖母吧?”打量一瞬,“你是不是,因为被废了太子妃的位份,所以想要避嫌,不肯再见到太子殿下?”
她当然是想避嫌。
但却不是因为这个。
赵昔微也不能和老夫人透露什么。
以老夫人这样“以大局为重”的性子,倘若真知道那封血书,说不定连夜就要把她供出去任人宰割。
“老夫人!”她抿了抿唇,却有人比她更先开口:“您担心什么呀?指不定您这孙女,就是跟太子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呢!”
是徐云娇。
老夫人气得噎住:“你……身为嫡母,怎么说话的!”
“哼!”徐云娇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冷哼,摸着肚子冷嘲热讽:“我说错了吗?她装了大半个月的病,可不就是想要引起太子殿下的注意、好重新接她回宫吗?呵呵,可惜啊可惜,太子这会子人都进宫了,也没记得给她半句好话!”
“徐云娇!”老夫人太阳穴突突直跳,要不是看在她大着肚子的份上,真想把她堵住嘴拖出去!
“老夫人,您犯不着吼我!”
徐云娇双手一叉腰,“她要但凡是个懂事的,就知道欲擒故纵的把戏行不通!以前太子宠着她,不过是因为没拿下兵权,现在得了兵权,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您可能不知道吧!现在想把女儿塞到东宫的,绕着长安能有十个圈了!我母亲还透露过,说陛下挑中了裴家的姑娘!”
裴家?
赵昔微心中一跳,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怪异。
裴家谋逆只是一念之差的事了,皇帝看在晋王的份上,选择轻轻放下还说得过去,但为何还会挑中裴家的姑娘放进东宫??
正思忖,忽然有丫鬟急冲冲跑进来:“老夫人!东宫来人了!”
老夫人正被徐云娇气得直喘气,这会子一个哆嗦就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回老夫人,东宫来人了!”
“快迎!”老夫人身子晃了晃,还好三夫人及时扶住了她才没有晕倒,“快,去正门口迎!”
又一眼扫到赵昔微,见她一身素衣素服,忙不迭一把就拉到近前:“宝珠,你快给她捯饬捯饬!梳头是来不及了,先换了这身衣裳!”
赵昔微伤口还未完全愈合,被这么一扯疼得眼冒金星,立即用力挣脱了她:“老夫人!”
“微姐儿?”老夫人不悦,“这可是东宫的人,你怎么能怠慢?你别忘了,你现在只是一个废太子妃……”她语气里有着明显的责备,“微姐儿,祖母知道你心里有怨,可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我没有任性!”赵昔微扯着衣袖,冷冷地站在一旁,“我也没有忘记,我只是个废太子妃,所以我不想再和太子扯上关系,可以吗?”
老夫人没想到,自己好心来劝,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一瞬间张口结舌:”什么意思?不想和太子扯上关系?”
“那不是正好?”徐云娇嗤笑,“指不定太子也不想再跟你有关系呢!”
话音刚落。
门外传来高声宣唱:“奉太子手谕!”
短短的五个字,让整个院内院外,陷入了一片沉寂。
前一刻还在冷嘲热讽的徐云娇,此刻宛如寒蝉,微张着嘴唇,发不出一个声音。
来传谕的是东宫詹事何奎。
他为人向来刚正严肃,此时一身深红色官服,身后跟着两名绿衣小官员,三人腰背挺直立于中庭,便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他面无表情扫了一眼四周,老夫人瞬间回神,拉着左右两个儿媳就跪了下去:“臣妇拜见太子殿下。”
见太子手谕,如见太子。
太子手谕是公文,东宫詹事是官员,这摆明了是为朝廷大事而来。
满院子跪了一地的人,只留下赵昔微站在原地。
老夫人余光一瞥,顿时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忙伸手去抓她的袖子,低声呵斥:“微姐儿!不可失礼!”
“无妨。”何奎却一摆手,面容有些许和悦,瞥了赵昔微一眼,道:“下官还记得,上一次来贵府,是纳征之喜。”
赵昔微沉默不言。
她怎么会忘了呢?婚期定下之后,他让何奎送来了嫁衣和花冠。
那天的她,怎么也想不到,两个人会走到这一步。
徐云娇嘀咕了一句:“上次是纳征,这次又是什么?”
一句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院子里的仆从都悄悄地抬起眼,等待着这位东宫官员开口揭晓答案。
何奎轻轻咳了一声。
身后左侧一名小官员立即拱手,呈上来一只信封。
竟然是一只信封?
老夫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在看到这信封的时候,顿时打起了鼓。
赵昔微也有些错愕。
李玄夜一回来就大张旗鼓的找她,到底要做什么?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会是邀她参加庆功宴吧?
她该怎么样拒绝,才不会露出马脚?
何奎一抖袖子,伸出一只手。
右侧立即又有一名小官员向前,以特质的小金刀,轻轻裁开了信封口。
四周一片静悄悄的,只有纸张割裂发出的细微响动。
赵昔微盯着那个信封。
小官员的动作极其训练有素,不紧不慢地把封口裁掉,然后行云流水般的,从里面抽出一张月白色的纸张。
纸张上墨迹未干,仍有淡淡的余香,隔得那么远,也能看到纸背后面略显急促的笔势。
何奎平伸出双手,缓缓将纸张打开。
然后,就听他用那刚正冷肃的语气,一板一眼宣读道:“春日迟迟,草木萋萋。瞻彼日月,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
空气凝固了。
下人们不识字,听不懂这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老夫人等人是听懂了的,奉命传递手谕的官员也听懂了。
何奎显然没想到里面竟然是这样的内容,但他到底是以刚正著称,字正腔圆地念完了最后一个字,然后若无其事地将信纸折好,双手一收,掌心向上,躬身递到了赵昔微面前:“此乃太子殿下亲笔所书,还望娘子笑纳。”
“……”
赵昔微从错愕中回过神来,身子倏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肯定不会接的。
时至今日,她才恍然明白,他们之间,从他废掉她的那一刻开始,之后的每一步,都在越来越远。
直到最后,经历了裴才人这致命一击,他和她,已经再不可能回头了。
何奎眸光微闪,似乎对她的反应早在预料之中,又用一板一正的语气,道:“殿下还有一句话,让下官亲口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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