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齐齐看向了赵昔微。
有同情、有好奇、有惊愕,但更多的是来自于那些朝臣的冷眼旁观。
要知道,当初东宫太子妃的位置,各大世家都争破了脑袋。
这朝堂上有头有脸的一群重臣,谁没有挖空心思、变着花样地接近东宫,就为了能把自家女儿往太子身边送。
就连深藏不露的顾国舅,当初也动了歪心思。
只要能让自家女儿坐稳了太子妃的位置,还愁拿捏不住年轻的太子吗?
然而令人绝望的是,太子虽然年轻,那心志却异于常人。
毕竟,皇帝在他身上付出了大量的心血,十几年的亲自教养,他已是最合格的一位储君,想要用女色去迷惑他、控制他,那简直是好日子过到头了。
于是,本朝第一个踢到铁板的臣子,便是太子的亲舅舅,顾雍。
近水楼台却未能先得月,姑舅亲也不一定能亲上亲。
美人计失败后,顾雍被太子殿下亲自贬离了京城。
太子殿下这杀鸡儆猴的手段堪称完美,那蠢蠢欲动的朝臣全都吓得从梦中惊醒过来。
连夜就翻箱倒柜搜出自己藏在书架后面的秘密计划,又哆哆嗦嗦地亲自擦亮了火折子,把那些个锦囊悉数丢进了炭盆里,直看着那一张张的美人画像烧成了灰烬,还觉得心有余悸,复又提起茶壶,淋了一大壶冷水。
烧得焦黑的锦囊、混着化成灰烬的绢丝,在冷水里悠悠打了个转,最后全部灰飞烟灭,没留下一点痕迹。
从此,东宫风平浪静。
再也不会骑射归来时,路上突然冒出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跪在马前哭哭啼啼;
再也不会参加酒宴时,席间突然涌上一群身娇体软的舞姬,扭着纤腰暗送秋波;
更稀奇的是,那些个才貌双绝的世家贵女,也一夜之间像是被软禁了似的,再也没人隔山差五地往宫里跑了……
毕竟,这年纪轻轻的小太子,竟然是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人。狠起来连自己的亲舅舅都不放过,谁还敢再去送死?
臣子们的这变化太明显,以至于皇帝都有些不习惯了。
某天午睡醒来,半倚在龙榻上,长叹了一口气,问:“曹德啊,你说说,太子这是不是太不近女色了点?这以后谁还敢把姑娘嫁给他?”
曹德给皇帝捧了汤药来,笑眯眯地道:“陛下您真会说笑,太子可是您亲手栽培起来的储君,他什么样,这世上还有谁比您更了解呢?”
皇帝哈哈大笑,接过药碗,喝了两口,又问道:“对了,贵妃娘家的那个小姑娘,今天没进宫?”
曹德拿拂尘扫了扫龙榻下的金丝红地毯,撩了衣摆跪坐在地上,替皇帝捏起了腿来,慢悠悠道:“陛下要真觉得裴姑娘合适,怎么没下圣旨赐婚呢?”
“你这个人精!”皇帝把盖碗放下,摇了摇头道:“朕倒是想下旨,可也得太子有这份心思哪!”
说完,眉心又不由自主地紧皱了起来。
他是不是把太子培养得太优秀了些……
想当年他十六岁的时候,都已经有了三个妃嫔了。
而太子却一心扑在朝政上。
皇帝双手背在身后,沉默着在殿内踱了几步,忽然又道:“曹德啊,你说,太子的学业是不是太重了些?每日里习文练武,十几个老师守着,朕看着也怪累的……”
曹德依旧噙着笑意,不紧不慢地回答道:“陛下放心,这世上没有人比您更了解太子。”
皇帝瞪了他一眼:“少跟朕说这些场面话!”又觉得自己有点太紧绷了,便放柔和了表情,温声道:“你也知道,身为人父有多不容易,他现在才十五岁,心志尚未成熟,朕如何放得下心?朕这不是想听听你的看法么?”
曹德抿了抿嘴角,心说老奴一个太监,怎么懂得您身为人父的感受呢?
不过,他也算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对于皇帝此时的忧虑,也是有所理解的——谁家儿子有这么六亲不认的冷酷手段,谁心里都要捏把汗……
但,太子幼年丧母,皇帝长年病着,还有个那么强势的太后,若没点冷酷的心肠,以后如何能坐稳这天下?
曹德想着,便笑着安慰皇帝道:“陛下放心,太子现在还小,又或许是缘分未到,所以对女色毫无心思,若日后缘分来了,说不定他就主动向您请旨赐婚呢!”
见皇帝眼角渐渐露出几分笑意来,他心下松了口气,就也和皇帝开起了玩笑:“依奴婢看,陛下您只需要担心一件事——”
皇帝的笑意顿时就收了起来:“什么事?”
曹德“噗呲”笑了出声,打趣道:“您该担心的是,不知道该是怎样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儿,才能入得了太子的青眼呢?”
“哈哈哈哈!”皇帝心情大好,抬腿迈出了殿门:“你这滑头,越来越油嘴滑舌了!朕现在就去书房,跟太子告你一状,叫他给你点颜色瞧瞧!”
“哎哟!”曹德一跺脚,小跑着跟了上去:“陛下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可不敢惹太子殿下啊!”
……
皇帝说笑归说笑,对于曹德这句提醒,还真没放在心上。
只是没想到的是,还真被曹德说中了。
当太子向他提出要请旨赐婚的时候,他是又激动又高兴又有些担心。
激动的是这孩子终于开窍了。
高兴的是他不久后就能抱上皇孙了!
而担心的则是,太子看中的,竟然是赵子仪的女儿……
“赵子仪那个女儿?”皇帝一开始还以为是赵承燕,就有些犹豫:“那孩子朕在宫宴上见过一两次,虽然看着知书达理,但却过于小家子气了点……”又哈哈一笑,拍了拍儿子的肩:“当然,太子要是喜欢,朕也没什么意见!”
太子眉头一皱:“父皇,是赵子仪和沈玉清的女儿!”
皇帝的笑容瞬间僵住。
太子忙绕过龙椅,殷勤地给皇帝捏起了肩,和声细语地道:“父皇,她到底是沈氏后人,当年沈穆可是一代名士,她身为沈穆的亲外孙女,资质又能差到哪里去?再说了,父皇您不是对沈穆之死深有愧意吗?若儿臣娶了他的外孙女,岂不是弥补了您心中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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