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宛看着他们的背影,不敢置信道:“我出现错觉了吗?那是……”
“你没有出现错觉。”方紫岚接口道:“如今局势未明,他需要隐藏身份。”
“隐藏身份?”阿宛狐疑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不明白方紫岚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按理说,李晟轩身为大京帝王,要查什么查不到,为何偏偏要隐藏身份,还弄了一身伤?
不仅如此,方紫岚这边也很可疑,且不说那一口一个主人的茗香姑娘,就说自从她们到了江南之后,信就没断过,也不知是何人所传。
种种迹象表明,方紫岚有属于自己的势力,她这回来江南,并非只为寻找楚彬下落,似乎还有别的目的……
“想什么呢?”方紫岚揉了揉阿宛的发顶,她不满地撇了撇嘴,“头发都乱了。”
“行了,有空在这胡思乱想,不如想想改个什么名字好。”方紫岚收了手,阿宛眉头紧皱,“谁要改名?”
方紫岚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阿宛,“我,你,还有他们。”
“唉?”阿宛这才想起刚到此处时,那位茗香姑娘似乎拿了一份空白的户籍文书给方紫岚,看来是早有打算了。
果不其然,待阿宛找过茗香,两人带着处理了伤口的李晟轩和夏侯彰出现在方紫岚面前时,她手中正拿着一份文书,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姑娘,那是……”李晟轩眼尖地看到了上面的州府用章,方紫岚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户籍文书。”
闻言夏侯彰面上闪过一抹惊色,一旁茗香却是轻咳一声,“主人,户籍文书倒无妨,只是商会那边的身份凭证……”
她说着顿了一顿,低声道:“之前方家派人送来之时,便已写的清清楚楚,上面用的是女子身份,须是位女商人。”
方紫岚愣了愣,她竟然把这件事忘了。原本为了便宜行事,她请方家为她做了商会的身份,彼时未曾想到会与李晟轩同行,便也没有多做几个身份备用。
现下可好,若是没有商会的身份,李晟轩和夏侯彰便只能以护卫或是侍从的身份跟着她,她是不介意,但……
“我不介意。”李晟轩悠然开口,方紫岚下意识地问道:“不介意什么?”
“吃软饭。”李晟轩说得极为自然,饶是方紫岚也是目瞪口呆,“你说什么?”
旁边夏侯彰亦猛地变了神色,劝阻道:“先生,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李晟轩挑了挑眉,方紫岚深吸一口气,“先生,莫要打趣了。”
李晟轩敛了神色,定定地看着方紫岚,“我是认真的。”
“霞儿年纪尚小,要比成年人娇弱许多,故而发作迅速。”阿宛的声音急了几分,“村长家还有多远?”
“快到了。”方紫岚紧紧搂着怀中的霞儿,加快了脚步。
至村长家中,方紫岚来不及收拾,便将霞儿放在床榻上,阿宛为她施了针,暂时压制住了身上的蛊毒。
方紫岚递了一方丝帕给阿宛,她接过之后抹了额上渗出的汗水,“再这样下去不行,迟早要压不住……”
“有法子吗?”方紫岚声音低沉,阿宛下意识地愣住了,“你什么意思,什么法子?”
“让霞儿不这么痛苦的法子。”方紫岚的视线落在躺在榻上的霞儿身上,她脸颊绯红,皱成了一团,咿咿呀呀的呓语,透着说不出的痛苦。
“你……”阿宛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手一松,丝帕掉落在地,蒙上了尘土,灰扑扑的样子是说不出的颓败。
“阿宛,我们救不了……”方紫岚甫一开口,就被阿宛截住了话头,“救不了又如何?方紫岚,你不是第一日认识我。虽然我没有你通天的手段和本事,但只要有人需要,我便会竭尽全力去救。不到最后一刻,我不许任何人动我的病患。就算是你,也不可以。”
“阿宛……”方紫岚伸出手,却被阿宛拨开了,“方紫岚,别让我讨厌你,更不要……”让我讨厌自己。
后面的话,阿宛没有说出口,方紫岚深吸一口气,别过了头,留下了一句“随你”,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村长一家都病得不轻,除了大儿子还行动如常之外,其他人皆是卧床不起。诸葛钰带来的大夫进进出出,写药方取药煎药一气呵成,脚下生风毫无疲态。
方紫岚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只觉五味杂陈。然而不待她多想,就见那大夫朝她招了招手,“姑娘,你若得空,赶紧过来帮忙。”
“来了。”方紫岚没什么犹豫,走过去接过了大夫手中的药方,“有救吗?”
她问得直白,可大夫却丝毫不恼,亦直言不讳道:“没救了。”
“那您这是做什么?”方紫岚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瞧您年过半百,何苦还来这偏远山村,为这些没救的人奔忙?”
“你这小姑娘,一看就是活得太轻巧,这才说得出这种话。”大夫捋了捋胡子,一本正经道:“虽然各人缘法不同,但只要是人,便有活着的权力。纵然是赴死,也应体面。老夫身为医者,这是本分。”
“您这话才是说得轻巧。”方紫岚凉薄道:“与其痛苦挣扎,不如一了百了。您身为医者,若当真救不了,送人最后一程有何不可?”
“看来小姑娘也经了事。”大夫若有所思,“既然如此,你能够痛苦挣扎,那为何要阻止旁人求生?要知道人命关天,生死二字,远非口中说说这么简单。”
他顿了一顿,见方紫岚沉默不语,继续说道:“你可曾听过东南瘟疫?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没救了,最终却得了救。瘟疫如此,遑论中毒?纵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值得一试。”
方紫岚神情一滞,这一刻她才看清,自己心中的恐惧。
原来,她从未想过,能赢过鬼门。
蛊毒也好,天下也罢,只要纪宁天挥挥手,便能乱了时局,而她追在后面,疲于奔命,却难以改变。
不知道是多少次了,她眼见有志之士或亡或退,就连她自己,都是苟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