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提刀而来,甄蜜儿拔剑相迎,神色凛然,不惧不退。
高手过招,向来是缠斗不休,只分毫厘。但甄蜜儿并非高手,不一会儿就败下了阵,刀锋扫过之时,她的脑海中画面闪回,忆起了许多事。
火光冲天的夜,执剑而立的人,撑在头顶的伞……以及,牢牢抓住她的那双手。
对不住了……
甄蜜儿缓缓闭上了眼,然而下一刻,落下的不是男人手中的刀,而是熟悉的急切嗓音,“甄蜜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刀剑争鸣之声不绝于耳,甄蜜儿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便是昔日枕边人的身影。她硬下心肠,寒声道:“这是我的仇,无需你来替我报。”
万俊心中一沉,“被灭满门的,不止藏剑山庄。仇怨在身的,也不止你一人。甄蜜儿,你要报仇,我何时拦过你?”
“万俊,是我拖累了你。”甄蜜儿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万花山庄原本可以置身事外……”
“甄蜜儿,你说什么混账话!”万俊只觉一股无名火直涌而上,夫妻数年,他不是不知道甄蜜儿在做什么,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江湖,朝堂,一旦混为一谈,便是一滩浑水,谁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事到如今,甄蜜儿想把他推出去,太迟了。
已经来不及了……
万俊的剑狠狠贯穿了男人的胸膛,温热的鲜血落在了他的身上,染红了他的衣襟。
甄蜜儿眼尾泛红,如果当年万俊没有出现在藏剑山庄,便不会被盯上。万花山庄,亦不会被灭门。
他,本该是纤尘不染,悬壶济世的良医。
可现在,却被仇怨包裹,满身鲜血,藏在江湖暗涌之中,面目全非。
“是我误了你……”甄蜜儿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如鸿毛,一字一句却压得自己都喘不过气,“万俊,我们和离吧。”
万俊似是全然没有想到甄蜜儿会说这样的话,他转过头看她,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防备,被一支冷箭射穿了肩膀,却仍强撑着站直了身体。
甄蜜儿飞身至万俊旁边,替他挡住了漫天的箭雨,却没有勇气,把刚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蜜儿。”万俊深吸一口气,勉力抬起手臂,与甄蜜儿并肩而战,“此番若能活着回去,你说什么,我都无有不依。”
甄蜜儿侧头看了过去,只见万俊眸光如星,双唇紧咬,绷起的下颌线透着说不出的坚毅,像极了那夜拖着她从火场中走出来的模样。
彼时,她以为自己看见了生命中的星。却忘了,星只有在夜里才能出现。
于是,那夜之后,万俊便和她一起,活在了无边的黑暗中,再也没有光亮可言。
“蜜儿,她能做到的,我也能。”万俊倏然开口,故作轻松的语气,却无法让甄蜜儿安心。
两人身上都挂了彩,然而敌人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像是无穷无尽。
“你不是她,我也不是。”甄蜜儿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万俊,趁我还能撑着,你走!”
“我不走。”万俊冷了脸,甄蜜儿咬牙切齿,“桓儿需要父亲……”
“桓儿也需要娘亲。”万俊神情凌厉,在满脸的血污映衬下近乎狰狞,“我万俊的孩子,要么父母双全。要么,父母双亡。”
阿是一边领路一边道:“方大人还未来得及用午膳吧?”
方紫岚嗯了一声,就见阿是推开一扇临街雅间的门,里面桌案上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午膳。
“这……”方紫岚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之色,阿是解释道:“我一早便听闻陛下召了方大人入宫,想来方大人若来此处至少要近午时。我知道方大人休沐之时早膳向来用得迟,今日怕也是如此,便命人提前备好了。”
方紫岚抿了抿唇,“若是我出宫后先行回府,晚些时候再来呢?”
阿是张了张口,把原本想说的“你不会”咽了回去。他知道方紫岚雷厉风行,绝不会任由这种夜长梦多之事无故拖延,但他更知道需要她大费周折造假身份的人,必然不简单。他不想让她对自己有所怀疑,索性不点破,改口道:“那也无妨,不过一顿午膳而已,没什么。”
方紫岚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了进去坐下,拿起筷子浅尝辄止,没吃几口便停住了,“阿是,你在方家过的好吗?”
阿是愣了愣,好一会儿才道:“挺好的。”
“方才你和楼里管事妈妈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方紫岚攥着筷子的手逐渐收紧,“我都听说了,你如今是万花楼的管事,方家……”
“方大人。”阿是猛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颤抖,“翎羽姑娘死了。”
翎羽?方紫岚暗自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只觉说不出的耳熟,随即想起萧璇儿与她说过,阿是接管万花楼之后,有一位姑娘悬梁自尽了,名字就是翎羽。
彼时也算是掀起了一阵风浪,萧璇儿还曾问过她是否要与方家打个招呼,照顾一下阿是。
她听后拒绝了,在她心中阿是不是会逼死姑娘的那种混账,她若把手伸太长,反而容易给阿是添麻烦。倘若让旁人误以为阿是因她才能在方家立足,日后怕是要很辛苦了。
不过如今见阿是这副模样,似是翎羽之死确实与他有关……
方紫岚思及此深吸一口气,把手中的筷子放下了,“阿是,你愿意和我说说吗?”
筷子清脆的声响落下后,是少年染上涩意的沉闷声音,“我只是想知道万花楼七年前发生了什么,不曾想会害得翎羽姑娘自尽。”
“七年前?”方紫岚略一思索,却发现她对这个时间节点并没有什么记忆。
“我查过万花楼的账,七年前有一大批银钱流入,这才使楼中姑娘皆是清倌的生意维持了下来。”阿是幽幽道:“但我在方家任何一本账簿中都没有找到这批银钱的来源,那个时候是前家主方立人继任的第二年,各项账目开支方家长老都看得很严,全然没有背地里动手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