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昀看着眼前的人,强压胸中怒火,冷声道:“你说,谁派你来的?”
“令尊苏大人。”侍卫打扮的人看似恭敬,实则倨傲,“苏大人说了,若是小大人继续如此执迷不悟,葬送苏家是迟早的事。与其如此,不如趁早做个了断,他已为你写好了辞呈。”
“父亲这是……威胁我?”苏昀咬牙切齿,侍卫微微抬眸,“不算威胁,小大人不适合官场,苏大人只是尽到为父之责,替你选了一条更好的路而已。”
“更好的路?”苏昀冷笑出声,“父亲他当初送大伯父一家离京之时,也是这么想的?”
“苏大人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苏家。”侍卫扬起头,平视苏昀道:“只要是苏大人选的,便是最好的路。”
“混账!”苏昀一把扫下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侍卫却只是冷眼瞧着,什么反应都没有,像是一个僵硬的木偶。
“小大人,苏大人耐心有限,他只给你三日时间。”侍卫转述道:“若是三日后,小大人还没有回心转意,便只有得罪了。”
苏昀满脸不敢置信之色,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诸葛钰看向房中的不速之客,脸色亦十分难看,“祖父说什么?”
“诸葛老大人命我转告二公子,速速回京,万不可搅入东南这潭浑水。”小厮垂首而立,“还请二公子,不要让小的为难。”
“我若不回京,你又待如何?”诸葛钰一字一句似是从齿缝中挤出来一般,小厮仍无动于衷,“二公子自小身体不好,如今熬不过京城风雨,便自请回江安老家休养了。”
诸葛钰双唇紧咬,面白如纸,“祖父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小厮答得斩钉截铁,简单的一个字让诸葛钰如坠冰窟,再也不见天日。
至于去狱中探监的李祈佑,在看到身前跪得板正的傅聪南时,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王爷,你若想要我这条命,尽管拿去便是。”傅聪南一鼓作气道:“但太后娘娘和独孤家还在等你回京,千万不能在东南之地耽误了……”
“傅聪南!”李祈佑俯下身,隔着监牢的栏杆,抓住了傅聪南的衣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有罪,我认!”傅聪南视死如归道:“但是一切都与独孤家无关,也和王爷你无关……”
“你的罪,自然和我无关。”李祈佑神情忿忿,傅聪南却兀自笑出了声,“王爷当真以为与你无关?”
“什么意思?”李祈佑隐隐觉得不安,但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傅聪南高声道:“独孤家不无辜,太后娘娘亦然,王爷凭什么觉得,你能出淤泥而不染?”
李祈佑手上松了力道,傅聪南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陛下登基之前,宫里两位娘娘没少动手脚。便是陛下登基了,明争暗斗也从未停止过。为了什么,王爷不知道吗?”
“我……”李祈佑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脚下一滑,便跌坐在了地上。
“王爷,你怕了?”傅聪南一脸预料之中的表情,“东南的泥沼不适合你,若是不想沾上永世都洗不掉的污渍,还是尽早回京为好。”
“怕是太过依赖,就无法放手了。总以为前面有人挡着,便可以躲在后面当一个无所适从的影子。却不知道,影子也是会被人看见的。”方紫岚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诸葛钰却停住了脚步,“方立辉不是影子。”
方紫岚也停下了步子,却没有回头看诸葛钰,“他不是影子,只是为了方立人心甘情愿地退居人后当个影子罢了。”
她猛地回过头,口吻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阿钰,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明明自己是可以活成太阳般耀目的人,却偏偏为了一些个所谓感情,甘愿成为装点别人冠冕的宝石,只愿为别人增光添彩……”
她说着声音愈发低沉,一字一句藏着莫名的涩意,“却忘了,自己被切成这副光彩照人的模样,需要多少千凿百刻的痛苦。”
诸葛钰看着面容憔悴眼眸却闪闪发亮好似星辰一样的方紫岚,个中酸楚好像都被这一句话勾勒出来,是五味杂陈却又觉得熨帖无比的无愧于心。
他唇角轻勾,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清浅笑容,“诸葛钰若能成为大京冠冕上的明珠,纵是粉身碎骨也是值得的。方立辉若能成为方家冠冕上的美玉,想来纵是千刀万斧也是愿意的。”
好像不由自主似的,方紫岚听到自己的声音,轻柔而哀婉,若一朵开在雪地中的花,下一刻就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方立辉与阿钰你不同,他没有你那份胸襟却比你执拗得多。他不是方家冠冕上的美玉,他只是方立人一人雕琢的璞玉。若是今日方立人离了方家,只怕他宁愿美玉蒙尘,也不愿要那份孤影自赏的光彩。”
“那岚姐姐你呢?”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诸葛钰问出了这句话,语气中有质疑有好奇更多的是期待,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可他知道,不论是什么,他都想听到她的答案。
“我不是任何人的宝石,不会去折射光芒为他人添彩。也不是月亮星子,靠着别人的光辉才能闪光。更不是谁身后的影子,躲在暗中缩手缩脚。”她的眼中似有万丈光芒,笃定无比道:“我要成为自己的太阳。”
诸葛钰怔怔地看着方紫岚近乎失神,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开口道:“怪不得方立人说方立辉是执迷不悟,也难怪岚姐姐你会这么懂方立辉的偏执。其实你们本质都是一样的,自以为要活成太阳温暖旁人,却没料到最终活成了自己的执念。”
他的话好似一柄利刃,捅破了方紫岚面上最后的伪装,剥出了她心底深埋的执念。
原来不过是执念吗?方紫岚脸上浮出一抹苦笑,闭上双眼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混沌一片,大雾茫茫看不清来路,也辨不出前路,竟是走到了如此境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