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怕了?”方紫岚故意拖腔拉调,那汉子则是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一旁有人忍不住开口道:“怕什么,说不定……”
“哦,我说错了。”方紫岚提高了声音,把周遭众人的说话声都盖了过去,“或许是十分之一的可能,谁知道我投的毒会不会恰好和原来的毒酒在同一杯。”
闻言那汉子的手抖了抖,杯中的酒洒出了些许,见状方紫岚冷哼一声,“在我面前,还想耍赖不成?”
“我不是……”那汉子甫一开口,就被方紫岚扳住下颚,强行把酒灌进了嘴里。
“咳咳……”那汉子猛地咳嗽了起来,脸色苍白如纸,“有毒……”
方紫岚冷眼旁观,直到半晌之后,那汉子面色好转气息绵长,惊喜道:“没有毒?太好了……”
他激动的话还未说完,就见方紫岚端过一杯酒,一饮而尽,“好了,又该你了。”
那汉子神情一滞,等了片刻,见方紫岚仍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便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去,挑挑拣拣又选了一杯酒出来。
于是两人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转眼便喝下了五杯酒,随着桌案上的酒越来越少,众人的心都被揪到了嗓子眼,好像随时都会跳出来似的。
第六杯酒轮到了方紫岚,她依然没什么犹豫,拿过一杯就喝,然而酒水入喉的那一刻,她便察觉到了不对。
众目睽睽之下,她想要动手脚并不容易,而且她能够感觉到暗处有人。眼下方立辉态度不明,她也不知藏在暗处之人是敌是友,目的为何,不好贸然动手,只能将局做圆满了,生生把毒酒吞了下去。
那汉子看着方紫岚站得笔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只觉没来由的心慌,看都没看便拿起了下一杯酒。
他端起酒的时候,方紫岚松了一口气,那是她投了毒的酒,胜负已分了。
“有毒……”那汉子瞪大了眼睛,一双手死死地扣着喉咙,却是止不住地七窍流血,不到一刻便倒地身亡了。
方紫岚觉得心口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模糊,却仍强撑着道:“我赢了。”
王老夫人拂了拂袖子,沉声道:“我们王家有意与欧阳家结亲,至于方家,便罢了。”
“罢了?”方紫岚微微一怔,她早就猜到了王家看不上方立辉,却没想到会这样直接地说作罢。
“方大人没有听清楚吗?”王老夫人声音提了几分,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
方紫岚也不惧,淡淡一笑道:“王老夫人可否告知原因?也好让我对方家二位公子有一个交代。”
“原因?”王老夫人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轻笑出声,“昨夜宴上方大人应也看得分明,何必非要老身来说?”
“王老夫人所谓的看得分明,可是指您与王大人爱女心切,有意为难方家公子?”方紫岚说着接过身旁侍女奉的茶,王老夫人冷笑出声,“方立辉那种黄口小儿,老身还不屑为难。”
闻言方紫岚脸上笑意更盛,“既然不屑为难,那王老夫人总是要给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这样也不至于拂了两家面子。”
“方大人如此这般固执,只怕是尚未为人父母,不懂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王老夫人神色稍缓,眼中神色仍是锐利无比。
方紫岚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低声道:“都说莫笑父母痴,为儿女徘徊。但儿孙自有儿孙福,王老夫人何必如此?”
王老夫人冷哼一声,“方大人这是替方家来当说客的?”
“说客谈不上,只是王老夫人刚刚既然说了要为二位姑娘计深远,那我们不妨来说一说。”方紫岚把手中茶盏放到了一旁桌案上,神色严肃了几分,“别的暂且不提,我敢问王老夫人一句,若是此次拒了方家,日后可还能再找到世家本家公子来提亲?”
“方大人此话莫不是太小瞧我王家?”王老夫人颜辞皆厉,方紫岚丝毫不惧,“若是王老夫人您的亲孙女,自是有一堆世家公子趋之若鹜,可若是伶俐和伶媛,怕是无人再敢上门。”
“你!”王老夫人拂袖而起,心里却清楚方紫岚说的是实话。
伶俐和伶媛的身份本就瞒不过众人,如今以她方紫岚北国公的身份和王家北境世家之名才勉强压得住,此后又能骗得了谁?
“王老夫人既知我言之有理,不如早下决断。”方紫岚站起身,恭恭敬敬地一礼,“伶俐和伶媛二位姑娘知书达理,也必会懂得春晖苦心。”
“好一个言之有理,好一个早下决断,好一个春晖苦心!”王老夫人颓然而笑,三句话一句比一句低沉,直到说完最后一个字,竟好似断了线的木偶,直直跌坐回了主座之上。
一旁的侍女一脸惊慌失措,忙上前一步却被王老夫人斥退,她一手扶住桌案,一手拿过案上茶盏狠狠地朝方紫岚砸了过去。
方紫岚没有躲闪,她知道王老夫人心中有气要撒,她也不介意做这个出气筒,毕竟总比让王老夫人拿方家人撒气来得好。
茶盏直直砸到了她肩上,好在她没有痛觉,于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多谢王老夫人手下留情。”
“方紫岚,你可是以为这定亲一事尽在你掌握之中?”王老夫人神色愤然,“你可是以为我王家必是要把这两个女孩嫁出去才可以?”
“我并非如此以为。”方紫岚抬起头,定定地看向面前主座上的王老夫人,“只是这世道对女子来说确实艰难了些。”
“书读得再好,也无法出相入仕,武练得再强,却也只能自保,连众人悠悠之口都堵不上。除了嫁人,但凡有第二条路,我相信王老夫人拼了命也会替她们一试。”
她眼中神采奕奕,仿若星河流转,却在这一瞬忽的黯淡了几分,“可惜没有。这天下没有给女子什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