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钰在门口敲了敲门,待阿宛应声同意后推门而入。
他见到床上趴得安稳的人,只觉得心下稍安,轻声道:“阿宛姑娘守了一宿了,不妨去休息一下,我换人来守。”
阿宛摇了摇头,神色颇为疲倦,“我都习惯了。只要是方大人,指不定哪天就是重伤昏迷个好几日。中间她情况稳定的时候我打个盹就行,不妨事的。”
“阿宛姑娘辛苦了。”诸葛钰把手中端着的早膳放在桌案上,“早膳我放在这里,阿宛姑娘空了记得吃。”
“有劳诸葛公子。”阿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走到书桌跟前提笔而就,写好便交到了诸葛钰手中,“这是我开的药方,烦请诸葛公子帮忙抓药,未时煎好送过来。”
“我这就去。”诸葛钰看了看手中的药方,“阿宛姑娘若还有其他吩咐,尽管差人来找我。”他说完就拿着药方离开了。
未时诸葛钰来送药,捎带了一盘糕饼。
阿宛端药的时候扫了一眼旁边的糕饼,圆圆的糕饼上雕刻了几只憨态可掬的兔子,软糯的外皮间依稀可见三两点桂花缀在其中,竟然是月饼。
见到月饼阿宛的神情先是有些奇怪,随即转为了然道:“今日便是中秋了。”
诸葛钰点了点头,“我看阿宛姑娘寸步不离地守着岚姐姐,忧思难解想来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就让后厨做了一些月饼端过来,也算是过节了。”
“诸葛公子有心了。”阿宛一边给方紫岚喂药,一边和诸葛钰说话,“说起来方大人和中秋节还真是没什么缘分。去年中秋是在赶往北境的路上,今年中秋是身负重伤昏迷不醒,也不知要哪一年才能安生地过一次中秋节。”
她的话听起来苦涩,语气却仍是如常的活泼俏皮,只是听在诸葛钰耳中,多了几分身不由己的无奈之感。
方紫沁捧了一方暖手炉,正坐在廊下赏景。待秋水把方紫岚领到了她面前,她就屏退了左右,招呼方紫岚坐在她旁边。
方紫岚犹豫了片刻还是站在了离方紫沁不远处的栏杆旁边,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方大人可知,我请你来所为何事?”
“不知。”方紫岚摇了摇头,方紫沁拢了拢衣袖,“立人的事,你做得不错,当得起方家一声谢。”
“皇后娘娘客气了,方立人公子已亲谢过我了。”方紫岚虽答得利落,但心中不免起疑,也不知道方紫沁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不一样。”方紫沁把手中的香炉放在了一旁,轻轻搓了搓手,“立人离开了方家,可方大人入股,便是与方家的纠葛再也斩不断了。”
方紫岚轻哼一声,不置可否道:“皇后娘娘久居宫中,消息倒是灵通。”
方紫沁仍挂着淡淡的笑,轻声细语道:“今日你胜了夏侯芸昭,明日这消息就会传遍天下。不到两年,灭了一个世家大族,取代了两位公卿,打破了九大公卿鼎立的局面。你说,太皇太后和其他公卿可会坐视不理,任由你一人独大?”
方紫岚面色冷了几分,是明显的戒备,“皇后娘娘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如若你愿意,方家可以帮你。”方紫沁站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高处不胜寒,你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摇摇欲坠。今日有玉成王受了太皇太后撺掇把你推到风口浪尖,明日就会有其他公卿联手妄图置你于死地。若是没有人在你身后撑着,你一个人能走多远?”
方紫岚不答反问,“皇后娘娘怎知玉成王是受了太皇太后的撺掇?”
方紫沁掩面轻笑出声,“你不是也心存疑惑,玉成王为何会出头?我今日去向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凑巧玉成王也在。太皇太后对你赞不绝口,说你比夏侯芸昭不知强了多少,还对玉成王说你与他有救命之恩,自是要在陛下面前力荐你上位,以作酬谢。”
方紫沁顿了一顿,继续说了下去,“玉成王正直单纯,对自家祖母又是深信不疑,可他殊不知太皇太后此举不是帮你而是害你。登得越高摔得越重,更何况你是孤身一人毫无所依?大京朝堂这潭水有多深,你在北境多时也不过管中窥豹只见一斑。满朝之上无一善类,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仅凭你一人,撑不了多久。”
“皇后娘娘既道凶险,那便知方家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还是说皇后娘娘背靠方家这座大山,靠得太久糊涂了?以为人人都与你一样有所倚仗有恃无恐?”方紫岚唇角轻勾,笑得无可奈何,“我本就是一无所有之人,眼下既然爬了上来,也不怕跌个粉身碎骨。皇后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背后既已站了陛下,那就无需旁人撑着了。”
“四境未平,将帅难安。”诸葛钰幽幽地叹道:“若是海清河晏天下太平,自然每一个节日都会团圆喜乐。”
“诸葛公子是胸怀天下之人,自是与我不同。”阿宛把手中的药碗放在床边,取出袖中丝帕,为方紫岚擦了擦嘴角的药渍,“我只要能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图个安乐便好。天下谁主,四境何景,都与我无甚关系。”
诸葛钰定定地看着阿宛,神色晦暗不明,“虽说阿宛姑娘之言并无错处,但若是人人都和你一样想法,只怕这世道就乱了。”
“所以说我既不是诸葛公子这样运筹帷幄天下为先的世家公子,也不是我家方大人这样身先士卒舍己为人的戍边将军,注定是平头老百姓一个。”
阿宛翘起嘴角,神色中透着说不出的自得,“然有多大的能耐就做多大的事,我只要做好自己手中的事便好。纵是做不到悬壶济世,至少也能救几条性命。”
“也是。”诸葛钰释然地笑了笑,仍是清浅如画的模样,“若是天下人都如阿宛姑娘一样做好自己的事,世道也不会有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