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慕容清回头,轻轻唤了一声,让方紫岚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却始终站在祠堂外面,毫无进去之意。
于是慕容清期期艾艾地再次开口道:“姐姐,你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不知为何,方紫岚总觉得慕容清的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委屈,细碎的哭腔像是刚刚哭过似的。
眼见方紫岚没什么反应,慕容清小心翼翼道:“就一会儿,可以吗?”
方紫岚长叹一口气,彻底没了脾气。她常常会怀疑,慕容清这近乎分裂的性子,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世子这是唱的哪一出?”方紫岚虽然嘴上没什么好话,但还是抬脚走了进去,大剌剌地扯过一个蒲团,坐在了慕容清身边。
慕容清跪直了身体,与方紫岚平视道:“姐姐,你见过我母妃了?”
方紫岚点了点头,“见过了。”
“我母妃身体不好,难以生养,年岁不永,原不是忠正王妃的最佳人选。”慕容清的神情晦暗不明,“奈何父王喜欢,非母妃不娶。”
方紫岚微微侧头,“世子,祖宗灵牌在前,你当真要这样说王爷和王妃?”
慕容清并未理会方紫岚的话,自顾自道:“想来是母妃的性情,与父王最为相投,端方刚烈,是这世间之中,最为配得上忠正二字之人。”
方紫岚不置可否道:“一个时辰之前,世子才和我说——过强易折,怎么突然就转了性?”
“我此生,绝不会像父王那般,为了所谓的忠正二字,便赔上所有。”慕容清的声音中多了咬牙切齿的意味,“以后的忠正王府,由我来守护。”
方紫岚看着眼前半大的少年,忽然很想对他说,可不可以,不要拼命了?忠正王府上下,希望的只有他的安好,仅此而已……
可是她发觉自己根本说不出口。
有些人的命,注定是要去拼的。
就如几年前,她初到这个世界时,若是有人告诉她,不要拼命,乖乖任人摆布,她定不会接受。这样的她,有什么立场去劝慕容清放手?
“可是,我怕……”慕容清的声音低了许多,几不可闻,“我怕,来不及了。”
方紫岚脱口而出道:“什么来不及了?”
“母妃,要熬不住了。”慕容清背过了身,以衣袖掩面,“我害怕,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不会的。”方紫岚伸出手,却停在了半空中。越是动摇得厉害,她便越要提醒自己,不能心软。
“后日……便要启程,万一……”慕容清抽抽噎噎,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方紫岚的手最终落在了慕容清的肩上,“不会有万一。等来年,我再与你一道,回汨罗省亲。”
不是她不留余地,只是她不想再被人当剑使。慕容清此言,无外乎是想拖延时间,虽然他在大京为质是板上钉钉之事,但夜长梦多,谁知道若是耽搁几日,会出什么意外?
若是她抵不住慕容清的哀求,开口说情,免不了会有人觉得她胳膊肘朝外拐,一心向夫家。
旁人如何瞧她尚且不论,就说远在大京后宫中的方紫沁,怕是要受一波风言风语。便是已经出了京城的方家,都有可能会被人说别有图谋。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样的事,她见了太多回,绝不能让它发生在方家身上。
可……忠正王妃陈氏那副模样,确像是时日无多了。若是如慕容清所言……
方紫岚不敢想下去,慕容清回身抓住她的手臂,“姐姐,我真的害怕……”
他喃喃重复着这句话,方紫岚这才发现他的体温比平时高了不少,竟是发烧了。也不知是今日波折,还是哭得狠了……
“姐姐……”慕容清声泪俱下,紧紧拉着方紫岚的手臂不放,她不待细想,身体已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我送你回去。”
她不由分说地拽起慕容清,走到祠堂门口,喊了侍从,一群人手忙脚乱,把他送回了房。
只留一侍女地跟在方紫岚身旁,怯怯道:“夫人……”
方紫岚没什么反应,径自走去了府上待客用的厢房,不等侍女追上说什么,便关上了房门。
慕容询和陈氏听说之后,便由着方紫岚去了。至于慕容清,昏昏沉沉病了两日,直到启程回大京为质之时,整个人都不曾清醒。
走的那日,方紫岚带着慕容清,一早去拜别慕容询和陈氏。慕容询神情疲惫,像是许久都未曾合过眼,陈氏更是卧床不起,连面都不曾见到。
方紫岚觉得古怪,但王府外已有人催促,她不得己,只能带着迷迷糊糊的慕容清出了府。
诸葛钰等在忠正王府的马车前,方紫岚一眼就看到了他,说起来自那日虎口脱险之后,她便没有见过他。
若说是无意,更像是有心。只是,该来的终究会来,他们谁都避不过。
“世子夫人。”诸葛钰行了一礼,方紫岚将慕容清交给了侍从,回了一礼道:“不知诸葛大人有何事?”
“无事。”诸葛钰欲言又止,方紫岚定定地看着他,“那诸葛大人这是做什么?”
诸葛钰犹豫了一瞬,“世子夫人,你可知玉成王……”
“世子夫人,你如今是汨罗的新妇。”随行的大府嬷嬷款步而来,挡在方紫岚与诸葛钰的中间,“万不能与旁的男人有什么瓜葛。尤其是,大京的男人。”
方紫岚冷了神色,“我与诸葛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你若是不懂规矩,便回你的大府去好好学。”
“世子夫人你……”大府嬷嬷怒目而视,方紫岚毫不客气地睇了她一眼,“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嬷嬷若要跟在我身边,最好安分守己,否则……”
她刻意顿了一顿,眼中多了一抹骇人杀意。那大府嬷嬷被吓得后退一步,诸葛钰忍不住要说什么,却听孟庭扬的声音由远及近,“夫人,时辰差不多了,该启程了。”
“好。”方紫岚理了理衣袖,转身上了马车,留下众人面面相觑,随后四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