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蓉被方立辉吓得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后脊撞在了椅背上,她吃痛忍不住轻呼出声。
“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得多了,自以为有几分姿色,便妄想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方立辉冷笑一声,眼中鄙夷神色一览无遗。
他执扇轻佻地挑起丛蓉下巴,寒声道:“既有美貌,再学些什么不好?偏要学那上不得台面的勾栏伎俩,靠皮肉勾引男人。你以为自己这副皮囊能有多好?”
“我没有!我没有勾引方宇韩!”丛蓉出声反驳,声音怯懦却并不迟疑,“诚如你所言,我是有几分姿色,但这姿色不仅无用,还害得我险些被庄头强娶为妾。你说我勾引方宇韩,不如说他与庄头狼狈为奸,我以为是他救了被庄头下药的我,却不知这一切早有预谋,我根本无处可逃。”
方紫岚听到此处心中已有了计较,她仰头看向方立辉,“我承认方公子言之有理,女子有姿色傍身,再学些什么总能谋得一条生路。然丛姑娘出身庄户,每日除了干活怕是也学不了什么。更何况,纵使丛姑娘学了什么,恐也无法改变今日之局。”
方立辉收起折扇转头看向方紫岚,她的眸中坚毅与落寞交织,熠熠生光。
只听她认真严肃道:“人的命运,不是仅靠学了什么就能够改变的。若把命运比作对手,须得步步为营不断前行,走得越远,越有机会与之抗衡。能学什么固然是好,但也只是增加了自己赢的筹码,并不能完全决定最终的结果。”
她说着忽的叹了一口气,“世事不易,丛姑娘的处境已然决定了她弱者的身份。在这个身份之下,她的美貌便不再是资本,反而成了被争抢的缘由。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我想方公子不会不知道。”
方立辉微微怔愣,“方大人这是在替她说话吗?”
“我不是替她说话。”方紫岚伸手覆上了丛蓉的肩膀,笃定道:“我只是相信她。”
丛蓉不敢置信地侧过头,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人,眼中满是惊喜的光彩,“方大人,你愿意相信我?”
方紫岚点了点头,“不过,我相信你是一回事,你有证据证明腹中所怀确是方宇韩骨肉,又是另一回事。若无证据,我帮不了你。”
“方大人!”方立辉的声音里满是隐忍的怒意,方紫岚站起身直视他的双眸,冷然问道:“方公子不愿面对真相?”
“就算她所言非虚,且不说宇韩夫人王家千金如今快要临盆了,知晓此事会作何反应。就说她那新任北国公的父亲,和在京中为官的叔父,可会让方家好过?”方立辉紧紧握着掌中折扇,骨节分明的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方大人,不论真相几何,这个公平,我都给不了她,更不敢给她。”
“我不会让方公子用整个方家来换这个公平。”方紫岚神情很淡,眼中神色却是说不出的笃定,“但是倘若事实真相如此,那便不是谁能够抹杀得了的。”
方立辉垂下头沉默不语,方紫岚看向丛蓉,道:“你有证据吗?”
“有。”丛蓉忙不迭地点头,然后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块玉佩,“这是方宇韩送给我的。”
方紫岚拿过玉佩,只觉得有几分眼熟,翻来覆去地看过一遍,就听方立辉低声道:“是宇韩的玉佩。方家人象征身份的玉佩,他竟然都给了你,当真好得很。”
闻言方紫岚忽的明白了自己的眼熟从何而来,她也有一块类似的玉佩,上面镂刻的样式与这块玉佩几乎一致,只不过还刻了一个“岚”字。
这样想着她把玉佩举起来,对着光线看过去,果不其然在纹样之下看到了一个“韩”字。
过了好一会儿,方紫岚才再次开口道:“事已至此,方公子打算如何处置?”
方立辉别过头,思量许久,最终看向丛蓉道:“丛姑娘,此事宇韩有错,是方家有愧于你。现今我给你两个选择:其一,待你生产之后,我让宇韩纳你为妾;其二,若姑娘愿意,可以去万花楼,在那不会有人敢为难你。”
一直未曾说话的阿宛忍不住出声,“方公子,你竟然让丛姑娘去万花楼?”
方立辉看向阿宛,好笑道:“小姑娘,你小小年纪,知道万花楼是做什么的吗?”
阿宛满脸嫌弃,道:“当然知道,不就是青楼吗?”
方立辉勾起唇角,笑得有几分无可奈何,“万花楼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若是有朝一日要离开,只要缘由清白,楼中管事也不会为难。”
“什么?”阿宛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问道:“卖艺不卖身,还不用自赎其身?”
“是。”方立辉点了点头,“万花楼的姑娘,大多都是和丛姑娘一样,因种种缘由姿色成了负累,万花楼反而是她们最好的容身之所。”
方紫岚忽的想起之前在襄王府上,方紫沁扬言要送到万花楼的那两个姑娘,不由问道:“还有的姑娘呢?”
“还有的是世家豪门犯了错卖进来的丫鬟仆妇,若不是什么大错,教训吓唬一番也就算了。”方立辉说着话锋一转,“若是犯的错大,也进不得万花楼,早就送到花街柳巷真青楼去了。”
“是吗?”方紫岚挑了挑眉,看向方立辉道:“看不出方公子开万花楼,竟是在做善事。”
她不温不火的语调不似嘲讽,却也不像夸赞。
方立辉忙摆了摆手,惭愧道:“不过是为年少轻狂做的糊涂事弥补罢了,称不得什么善事。”
方紫岚不置可否,转向丛蓉道:“丛姑娘,你要选哪一种?”
“我……”丛蓉期期艾艾地开口道:“方宇韩薄情寡义,我不愿嫁给他为妾。至于万花楼……”
她没有说下去,方立辉接口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我不知道。”丛蓉猛地摇了摇头,喃喃重复着“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