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吕卿可以先答应下来,然后将来再反悔,信用什么的,自不必在意。可是有些事情上可以撒谎,而有些事情上却并不能撒谎,就像现在。
虽然吕卿还不知道撒谎的代价是什么,但他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就是现在答应下来,如果将来不去照办的话,必然会遭到厄运的反噬,可是究竟会怎么反噬,是世界灭亡前的诅咒、还是亲人临死前的遗憾、又或者是世界毁灭的厄运牵连……
种种可能,都在吕卿的心里面过了一遍,可他却还不能确定,此刻说谎会给自己带来的灾祸到底是什么。
“你不愿为她而战,我也不会强求你,只是你身上的星辰,还有我这杆啸龙你也带不走,你可要考虑清楚了!”那人声音变得不再那么严厉,但却格外的庄重。
吕卿笑了笑,摊开手说道:“我本来也没打算要她的东西,只是……只是……”
吕卿说到这里忽然说不下去了,小女孩形单影只的样子,猛的浮现在他的心头,一个人,孤独的守着一个世界,与这个世界共存亡。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她失去了一切,甚至已失去了肉身,只剩下一个孤单的灵魂,独自面对着末世的狂风暴雨,眼看着世界毁灭,家园变得荒芜,却又无能为力……
一想到这些,吕卿便不由得心痛起来,暗暗提醒自己:“不,不要去想这些,她什么样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有些事情,总是会忍不住的去想……
“阴谋、这是阴谋……”吕卿心下里,只有将这看成是一场阴谋,才会稍稍的好受些,“可如果,如果这不是阴谋呢?如果她真的这么可怜呢?那我岂不成了见死不救之人?”
就在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那雄姿伟岸的男人又说话了,洪钟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什么?”
吕卿鼓足了勇气,大喊道:“只是我看着她很可怜,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有了那个实力,如果救活她不会给世界带来灾难,如果我救了她,她不去干坏事,那么我就会救,至于是为她而战,还是为谁而战,我不清楚,但只要她没有做过什么有伤天和的事情,我就救她,谁拦着我,我就和谁开战。”
吕卿斜眼看着男人手中的战戟,冷声道:“那颗星辰,我本不打算要的,因为我听说,每少了一颗星辰,她就要损失掉一千年的寿命,最后或许连灵魂都剩不下,我就不打算要了。”
“为什么?”男人语气变得平缓起来,再没有一点摄人的威压。
吕卿道:“因为天上的星星已经不多了,我不能确定,我是否有救她脱困的实力,万一我不行,也想她能够多坚持一段时间,因为那个时候,或许行的人就已经出现了。”
男人闭上双眼良久,仿佛有一丝伤感与落寞,只是这种软弱的情绪,在他再次睁开双眼时,便全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剩下的只有坚毅与果断,他朗声道:“你不错,是个男子汉,虽然天赋受损,但心智坚韧,将来必有成器的一天。实话和你说吧,我就是灵儿的父亲,只不过你所见到的我,也仅仅是一道残魂罢了,这杆戟名为啸龙,陪我出生入死多年,虽然已经断裂,不过仍旧保存着圣人级的威压,若非你的资质特殊,加上它已经断了,否则你们根本无法触碰到它。现在我醒了,是你唤醒了我,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灵儿是我的女儿,她和你一样,拥有天生圣人的资质,只可惜……只可惜她的命途和你一样多舛。也都怪我,太爱炫耀,非要让那些人看看,看看我的女儿是多么的了不起,不成想却被那些奸佞的小人谋害,夺取了她的造化,回来时,她已只剩下灵魂了,还是她娘拼了性命不要,护送她回来,否则又何来的今日!”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目光充满憎恨的看着一个方向,好像那里就是天宫,而他脚下,早已成了尸山血海。
吕卿没有打断他的话,想听他再讲下去,只是他却没有再沉浸在往事之中,而是低下头,俯视着吕卿,叹息一声道:“你怕我们是在利用你?其实不然,在你来之前,其实这个世界,或者说,这已不能被称之为一方世界了,只能算是一个秘境,在这个秘境里,也来过很多人,其中有一个,被认为是可以拯救这个世界的人,他来过,但又走了,从灵儿的手里骗走了不少颗星辰,还带走了无数的宝物,可他并没有拯救这个世界,甚至连看都未曾多看一眼,他每次来都说要拯救这个世界,要救我的女儿,他的嘴比蜜都甜,可惜他只是个骗子,并没有拯救这个世界,最终还投靠了天宫的一方。你这样说,倒是令我踏实了不少,无论能否拯救这个世界,至少,你看起来不像是个骗子。拿去吧……”
那男人一扬手,将手中的战戟抛了出来,完好的战戟,旋即吕卿也从那种玄妙的精神世界中挣脱出来,只是耳中仍有余音:“妖皇曾经用过的战戟!没想到……没想到……哈哈……”还有最后的一阵狂笑。
在外人看来,吕卿似乎从没有离开过,只是直愣愣的站在原地,鸡霸天怕是他已经死了,几次过来,又是掐人中,又是翻眼皮的,然而却全然无用,直到这一刻,吕卿陡然清醒。他手中的长戟,不仅仅是对接好了那么简单,而是完全的结合了,就像从没有断裂过一样,一点痕迹也没有。
吕卿还有些发愣,回想着刚才所经历的一切,望着眼前焦急等待着的鸡霸天与灵儿,想来自己还不知道人家的大名,就已平白无故的接受了人家那么多的礼物,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只是他刚要开口,只见长戟中突的喷出一股白雾,白雾瞬间弥漫开来,有席卷八方之态。
白雾中,一个身披金甲的战士走了出来,正是妖皇。
一见到此人,灵儿再也忍不住了,眼泪顺着眼眶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她的眼瞳也瞬间干瘪下去,只有灵魂的她,显然经不起这种情绪上的起伏,原本绝美的女孩,也在这一刹那,变成了连厉鬼见了都要远遁的丑鬼……
“爹,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里?”灵儿哭的满脸都是泪花,眼泪不似鲜血,却要胜似鲜血在流淌。
鸡霸天见了她这副尊容,顿时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冰冷,似要昏厥过去。
妖皇轻轻的为女儿擦去脸上的泪水,抚平她的面颊,让她看起来不那么恐怖,然后转过身子,望向吕卿。
吕卿没有恐惧,只有一丝无法形容的悲凉,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下了头,用手在眼睛底下轻轻擦拭着,似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妖皇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女儿的疑问,而是对吕卿说道:“灵儿有没有做过有伤天和的事,我想已不必我再多说些什么了吧?她根本就没有过多少自由的时间,当她从天宫回来时,就已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如果说,在她身上真的有什么罪孽的话,那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过错,你帮不帮她,救不救她,能不能救她,都无所谓,但你一定要相信她,相信她是无辜的。”
“爹……”小女孩扑在妖皇的身上,放声痛哭起来,良久才从悲伤中挣脱出来,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妖皇拍了拍女孩的脑袋,低声说道:“灵儿,我的傻丫头,爹一直都在啊!我怎么可能放心把你交在那头蠢狗的身上,不过我只是一道执念,一缕残魂罢了,否则天帝又怎么可能放过我?”
“爹……黑狗叔叔他……”
小女孩想解释些什么,不过妖皇并没有让她说下去,冷声道:“那头黑狗是被我杀的,他竟然想要背叛我们,是我将他的灵魂融进了星辰之树中。”
“狗叔竟然想要背叛我们?”这似乎已超出了女孩的认知,在她的印象中,黑狗叔一直都是那样的忠诚,他的死,也似乎是因为在与天庭的战斗中,遭受了重创。
“啊!”妖皇的声音中透着淡漠与悲凉,道:“是,在爹战败后的一万年间,他一直都忠心耿耿,但是在一万年后,他便渐渐的生出了背离之心,想来狗的忠诚,也只能坚持一万年那么久吧!”
“那已经很不错了,”就在这时,吕卿竟忍不住的开口,然后斜眼看了一眼鸡霸天,道:“鸡的忠诚或许还赶不上狗呢!”
鸡霸天顿时怒了,当场起身道:“谁说的?”
妖皇与灵儿还有吕卿都忍不住发笑,最后鸡霸天也只好委曲求全的憋了下去,只是心里面愤恨不已,想着等离开此处,一定要让吕卿好看。
“妖爹,你既然在这里,为什么不早点出来见女儿?你知道吗?我一个人守着这么大个世界,真的好寂寞、好无聊啊!”灵儿可怜兮兮的看着妖皇。
妖皇溺爱的抚了抚她的小脑袋瓜儿,苦笑道:“为父藏身于兵器之中,一直都看着你呢!不是不想与你相见,实在是不能时时刻刻的陪伴在你的左右。我本就是一道残魂执念,期间又斩杀了那条狗,更是耗费了不少的心血,已不能久存于世间了,先前不过是借着我兵器中残留的怨念为生,此刻不过被那少年的先天气所救,才能勉强与你对话,待过了这一时三刻,我就要消散了。”
“不,这怎么可以……”灵儿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然而这一次,妖皇却没有等她哭下去,他变得异常的严肃,由溺爱的父亲,变成了严厉的父亲,厉声道:“好了,别哭了。你听着,为父有几件事情要交代给你。”
灵儿连忙收起眼泪,认真聆听父亲的教训。
妖皇道:“第一,不许你再乱送星辰给别人了……”他看了一眼吕卿,随后又道:“他除外……”
灵儿无奈的点了点头,道:“灵儿也没乱送人啊!”
妖皇严肃的看着灵儿,迫使她不得不低下了头,应道:“好的,爹我记下了。”
接着,妖皇又道:“还有就是你必须尽快关闭与外界的入口,隐匿世界的轨迹。为父不管你孤不孤单,寂不寂寞,这是你唯一生存下去的希望。”
“可是……”灵儿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在眼眶内叽哩咕噜的来回打转儿,最后将目光投向吕卿,道:“那要是关闭了与外界的联系,那他下次还怎么进来啊?”
妖皇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转头望向了吕卿,说道:“你不是送了一颗星辰给他吗?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他还不能以此破开世界的壁垒的话,那还来干什么?和你一起陪葬吗?”
灵儿愤愤的撅起了嘴,点头道:“那好吧!”
妖皇道:“还有就是静!你自己在的时候,也给我安静下来,不要到处乱飘,这个世界的能源已经不多了,哪怕是你,用掉一丝就少一丝,若是被天帝知道了,我们现在已经残破成了这个样子,难保他不会派人来攻。”
灵儿点了点头,随后把那盏仿造的宝莲灯拿了出来,“还要用这个吗?是不是可以节省一些星辰?”
妖皇看了看,点头道:“沉香有心了,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过的怎样了?”不过却并没有深究,他再次看向吕卿,说道:“对了,我看你小子修炼的功法,有些邪门儿,你练的是什么功法,能否透漏一二?”
吕卿点了点头,道:“棋门法术!”
“棋门?”妖皇一惊,随后淡然,像是喃喃自语,“是有关于杀伐的吗?只可惜,我已数百万年没有出山了,也不知外面的世界现在发展成什么样子了,不过,我虽没有听说过棋门之道,却可以追溯到棋门的源头,你过来……”
吕卿也是两股战战的走了过去。妖皇伸手搭在吕卿的脉门上,旋即有一股暖流游走于吕卿的四肢百骸,不过与吕卿运行棋门的方法略有不同,期间又多了许多分叉的路子,多了十几种变化。
妖皇豁然点头,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暗暗揣摩了一阵子,随后寒声道:“想不到,实在是想不到,外面的世界竟已发展到了如此地步,你练的法术,外面的人修炼的多吗?”
吕卿摇了摇头,道:“不多,只有我吕氏才有。”
“你姓吕?”妖皇又问道。
吕卿点了点头,不等他报上大名,那边的灵儿抢先开口道:“你是叫吕卿吧?”
吕卿只得再次点头道:“对,字博阳。”
“你还有字呀!”小女孩惊讶的看着吕卿,似乎是觉得有字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吕卿忙尴尬的挠了挠脑袋,然后嘿嘿一笑,“是啊!还不知你大名叫什么呢?”
小女孩偷眼瞄了瞄妖皇,刚要开口,却不想妖皇已替她答了,“我们妖族没那么多的说道,又名又字的,我们妖族都只有一个名字,她叫胡灵,你也叫她灵儿吧。”
“哦!”吕卿点了点头,见胡灵正眼巴巴的望着自己,那眼神儿里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妖皇道:“你姓吕,却不姓姜,这真是奇哉怪哉!”
吕卿收起没用的心思,疑惑的看着妖皇,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妖皇道:“何止是不对!而是非常之不对。”
“哦?”吕卿倍感诧异,这和自己的姓氏有什么关系?难道太祖吕望不姓吕?或者说,是不该姓吕?
妖皇摇了摇头,略思忖了片刻道:“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聊聊道吧!你可知什么是道?”
吕卿想了想,忽然想起一句话来,“所谓道,即是方法与规律。我曾听人言,世间本没有道,走的人多了,就成了道。虽然两者指的不是同一种,但我觉得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的道理,如果世人都不认可,便不可以称之为道理,那么有理便也成了没理。而一样道理,如果本身没理,可却被世人认可,那便也成了有理。”
妖皇点了点头,道:“果真是天才,虽不能说尽,却也大概是如此,这天地有道,日月星辰亦有道,人心也有道,虽然各有不一,却都有一定之规,这便是道,何为道?这本就是说不完也道不尽的东西,你能领悟到此,不愧为天道所眷顾之人。可你觉得,是先有的道,还是现有的人?或者说,是先有的道,还是先有的众生?”
“这……”涉及道如此深奥的问题,一时半刻,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妖皇笑道:“本皇认为,道是一直都有的,就像那山上的土地,你不去踩它,它也在,可只有当人踩出一条道来,才会被称之为道。”
吕卿点了点头,不过心下里还不是完全了解,妖皇接着道:“你的棋门之道,也是本就有的,只是前人一直没有发觉而已,我与天帝,还有当时并列的几大帝皇,都发现了些许规律,也都在专研此道,只是谁都没有将其开发出来,只知道有此一道,却没有参悟透。用世人可以理解的方式讲,就是知道这座山上能走路,可具体要怎么走,从哪里走,却还不了解。或是我等几大帝皇都在争夺这条路,最终所得,不过都是残缺的,你一段、我一段、他一段……其中最大的一段,就在姜氏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