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坊玩了一大圈,索兰黛尔玩累了,三人就找了间早餐铺喝豆浆。
索兰黛尔喝到一半,突然盯着一个方向看。
洛娜抬头问道:“怎么了?”
索兰黛尔默默地说:“你看那边。”
奇诺和洛娜回头看去,一间铺子正在进货,老板正坐在马车上,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懒洋洋地指挥奴隶搬运重物,而这些奴隶全都是还没成年的孩子。
在多古兰德,童工并不违法,很多穷人家庭收入贫瘠,就会努力多生几个孩子,然后把孩子卖给贵族们当奴隶,或者干脆全家过去当奴隶,以此换取月币和庇护。
而根据《多古兰德法典》,签了卖身契、打上奴隶烙印就相当于自主放弃公民权,不再受法典庇护,也不再算是人,而是“动物”,跟猪牛羊没区别,主人可以自由定夺其生命——这条法典原则甚至不是某个王国统治者所定,而是传承自众神之长太阳王。
这不,有几个孩子实在太瘦了,搬运重物效率很慢,立刻就遭到了老板的鞭打。
其中还有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应该是一对兄妹,哥哥为了不让妹妹挨鞭子,用身体把她护在下面,也因此激发了老板的凶性,下手更用力,打得他后背鲜血淋漓。
行人们偶尔伫立围观,但很快散去。
别说打奴隶,哪怕这些奴隶当街被杀,都不会有人在意。
打上奴隶烙印就不再是人,奴隶的命也不受法典庇护,这是自古以来的观念。
索兰黛尔看着这些受折磨的孩子,幽幽地说:“我一直在想,如果王国的学校可以放开限制,不再有银月结算的规定,或者允许私塾存在,这些孩子就能有机会上学,获得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出身决定了一切。”
洛娜不知该怎么接话,干脆抄起椅子说:“我去把那个老板打一顿。”
奇诺摇了摇头:“你这不是在帮那些孩子,而是害了他们。”
“为什么?”洛娜很疑惑。
奇诺:“因为你没有改变现状。你打完人,老板依旧是老板,奴隶依旧是奴隶。”
洛娜强势地说:“那我给他警告,以后不许打孩子出气,要让他们吃饱穿暖,好好对待他们。我是王领家族的贵族,他敢不听我的?”
奇诺短促地一笑:“他确实不敢无视你的警告,但比起善待奴隶,他会选择另一种更经济的方法——卖掉这些奴隶,然后重新买一批新的奴隶回来。到时候你要怎么办?从冷冽谷飞过来,再警告一次?”
“退一步说,就算老板为了讨好你,真的善待这些孩子,他手下其他奴隶看到会怎么想?他们会想:同为奴隶,凭什么你可以吃好穿好,我就要在这遭罪?嫉妒是一种可怕的情绪,这些孩子会被别的奴隶排挤,生活反而更糟糕。”
洛娜支支吾吾一阵后,硬着头皮说:“那我把他们都买下来,送到踏羽行省去当仆人,不虐待他们,这总没问题吧?”
奇诺:“没问题,但依旧没意义。你可以帮助个别奴隶,但帮不了所有奴隶,你能把王国里所有奴隶都买下来吗?”
洛娜哑口无言。
可能是年少气盛,也可能是想在索兰黛尔面前表现一把,洛娜重重哼了一声,扛着板凳说:“帮不了所有人,但我至少可以帮眼前这些人,哪怕能帮一个也好。”
说完,她拎着板凳冲过去。
老板喝茶喝得好好的,突然“嘭”一声,脑瓜子嗡嗡响,整个人从马车上被打了下来。
他伸手一摸,全是血,回头对洛娜怒骂道:“天杀的,你打我干什么?!”
洛娜冷冷地说:“你打这些孩子干什么?”
老板被气笑了:“我打我的奴隶,关你什么事?”
洛娜二话不说又是一板凳:“那我打你,关你什么事?”
老板捂着头,一脸问号。
洛娜拎着板凳狂抽老板,打得他鬼哭狼嚎,不停哭喊:“士兵!有没有士兵!这里有个女疯子!”
王城治安极佳,半分钟内就有士兵赶到。
队长一看新年有人当街斗殴,当即觉得晦气,厉喝道:“来人!把她拿下!”
洛娜板凳一摔,掏出自己的第2序列徽章,冷声说:“四翼在此,谁敢上前?!”
惊呼声从四处传来,士兵们也吓傻了。
眼前这个看上去还没成年的女孩,竟是雷格诺姆家族的四翼,冷冽谷二十四龙骑之一?
老板被吓个半死,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您是龙骑士大人...”
士兵们也缩着头,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王城士兵大多是贵族出身,地位比普通士兵高,但在王领家族面前,那还是差了好几个档次,更别说是地位尊贵的龙骑士。
洛娜把板凳丢给吓傻的孩子们,说:“来,他怎么揍你们,你们现在揍回去!”
孩子们和老板大眼瞪小眼,哆哆嗦嗦说:“大人,他是我们主人,我们不能这么做...”
洛娜插着腰:“从今天起,他就不是你们的主人了。我马上送你们去踏羽行省,去一户更友善的贵族家里当仆从。所以,有仇赶紧报,扁他!”
长久以来的压迫让孩子们不敢放肆,脑海中的奴化思想也早已根深蒂固,没人敢动。
但那对兄妹应该是刚被卖作奴隶没多久,思想尚未被奴化,哥哥一想到妹妹以前总被老板欺负,现在又有更厉害的贵族撑腰,当即抓起板凳,“嘭”一声抡歪了老板的门牙。
“好!”洛娜疯狂鼓掌。
就这样,洛娜教唆孩子们疯狂报复老板,然后把他们据为己有,让士兵联系驿站,一个个全部送往踏羽行省。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洛娜没付赎金,老板也没敢出口要,就这么平白无故损失十几个奴隶,还挨了一顿毒打,堪称飞来横祸。
索兰黛尔看着这一幕,并没有感到好玩或解气,而是低着头幽幽地说:“奇诺,我读过很多书。古往今来,奴隶阶级一直存在,‘奴隶非人’的想法也被所有人认可。可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每本书都这么写,哪怕这个规矩最早是由伟大的太阳王所订立,但我就是觉得,这种认知是不对的...”
奇诺:“书上的东西本来就不全对,尽信书,不如无书。古往今来的认知也是——从来如此,便对吗?”
索兰黛尔抬起头,语气非常迫切,就像在试图抓住黑暗中的一缕光:“所以,你也和我想法一样?!”
“我的想法对你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坚持自己的想法,不为他人所动。”奇诺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我的想法就是...奴隶不应该被当成动物,他们也是人...”索兰黛尔抿了抿唇,试探性问,“你觉得,有什么能改变这一切吗?”
奇诺:“太阳授予王权,奴隶非人的观念传承自众神之长太阳王,再加之符合统治阶级利益,自然就形成了固若金汤的制度。制度不变,这种事就会一直存在。”
“没任何办法吗...”
“除非——”
“除非?”
“除非你改变这个世界。”
除非你改变这个世界...
这句话久久萦绕在索兰黛尔耳边,似真似幻。
火曜历513年的第1天,刚满12岁的小公主心里被埋下了一颗种子。
熟识人心、算无遗策的薄暮死神或许真的没有想到,他的一句话对别人、对自己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原始人第一次抬头仰望星空,注定了人类会在千万年以后踏足星辰大海。
而当这颗种子被埋下的一刻,注定了对神明的敬畏皆是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