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长岭其实不算蠢人,如果他是蠢人的话,也不可能当初设局把张无忌骗得那么惨。
但他是坏人,还是技不如人的坏人,更是被风吹日晒五年,受尽艰辛痛苦的坏人。
这人他和张无忌同时摔下悬崖,他在这石台上没有吃的没有喝的,只能啃张无忌送来的野果充饥,偶尔会送来一条烤鱼,渴了就去山洞中,舔舐石壁上渗出来的水珠,或者吃雪。
他能在这种极端艰苦的情况下活五年,已经算是殊为不易了。
但这人和人就怕对比,同样是跌下悬崖的张无忌就进入了四季如春的山谷里,学了盖世神功,吃野果烤鱼,动不动还能杀只野山羊打打牙祭,五年下来,长得又壮又高,无忧无虑的,过得不要太舒服!
于是嫉妒到扭曲的朱长岭怒从心透气,恶向胆边生,先是虚言假语欺骗张无忌对他更信任,然后便想要趁机制住张无忌,再逼问他说出神功秘籍的内容来。
但他面对的是九阳神功大成的张无忌,他的偷袭不但没能制住张无忌,反倒把自己给镇下石台去了。
张无忌太过善良,眼见朱长岭坠落,立刻就忘了他偷袭自己的事情,急忙出手相救。
可朱长岭却依然贼心不死,好不容易被张无忌险之又险抓住保住性命,他又不信邪地继续偷袭张无忌。
张无忌毕竟经验不足,且九阳神功也不是万能的,这次直接中招,从石台跌落下去。
好的一点是,他总算坠落前把朱长岭也一掌给拍死了,虽然只是情急下不小心拍死的,但总算也给自己报了仇。
坏的一点是,他坠落时有个往外荡的力量,距离峭壁极远,根本无从借力。
他自然不甘死亡奋力求生,运用内力想要向上纵跃,减缓下坠之势,只可惜他人在半空根本毫无借力之处,只能四处乱打一气,心中懊悔不已,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
“张无忌啊张无忌,你真是该死!师父都教过你别以德报怨了,你就是不听!明知朱长龄奸诈无比,却一见面便又上了他恶当,该死,该死……”
他一边骂自己一边打拳,没想到三打两打,还真被他打得越来越靠近峭壁。
张无忌顾不得高兴,急忙奋力向下斜斜拍打峭壁,想要止住下坠之势。
只打得乱石崩飞,双手顷刻间也血肉模湖,惨不忍睹。
好在这样一来他下坠之势总算被减缓,没那么快了。
最终他还是种种跌落在地,摔断了一条腿,但也总算保住了性命。
张无忌天性乐观,见自己活命顿时一阵傻乐,便开始自救。
先是忍着痛苦洗了洗双手,简单包扎好了双手手掌的伤势。
然后他爬到一棵胡杨树下,折了树枝,把树皮撕成细丝再搓成绳子,再用硬树枝固定住伤腿。
最后找了根树杈做拐杖,一瘸一拐向最近的木屋走去。
还未到跟前,便听到舞剑的风声。
他从屋后转至前院,便见一个身穿粗布裙的少女正手持长剑,在院中舞剑。
但见剑影纵横,人影翩跹,那女子若隐若现的姣好面容,竟如仙子般绝美,张无忌一下就看得痴了。
但他只顾着看美女,竟全然没有注意到这套剑法之高深精妙。
这女子正是殷离。
数天前,苏乙离开后,殷离怅然神伤,痛哭了一场。
想到自己自幼便有的执念,又想着苏乙对她的好,不知不觉间,当年那个咬她的张无忌竟和苏乙两人的面孔渐渐重叠了起来。
殷离心如乱麻,不能平静,便折了根树枝,在院中练起了苏乙教她的剑法。
她又想起自己被废的毒功,想要重新捡起来练。
只是再次对着镜子看到自己的容貌时,她又犹豫了。
她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她未曾见过光明的话。
身为女儿家,又怎会真的甘心自己年纪轻轻就面目全非,惹人厌弃?
只是若是不练千蛛万毒手的毒功,自己还能练什么呢?
苏乙传授给她的剑法再好也只是外功,若是不练内力不修内力,就算剑法再好又有何用?
人家内力一荡,你的剑就被震掉了。
殷离还是决定重新修炼千蛛万毒手,只是看着自己的脸,她怎么也舍不得,她甚至有些后悔没有跟着师父金花婆婆学她的内功。
就在她纠结之际,突然想到了苏乙化去她毒功时,苏乙的内力在她体内循环的线路。
她心中一动,便一边回忆着当时情景,一边依葫芦画瓢。
哪知这一练,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苏乙的《易经洗髓经》本就一经修炼,便气灌百脉,只需导引,不需运劲,便能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再加上它有洗炼经脉、五脏六腑之神奇功效,练别的内功会觉得枯燥,但练《易经洗髓经》却会非常舒服,是会上瘾的。
尤其对殷离来说,她以前练的千蛛万毒手,一旦开始练功,每分每秒对她来说都是痛苦折磨。
和现在的内功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更别提,《易经洗髓经》本就是极为上乘的内功,修炼起来气血如虹,效果一日千里。
殷离练了不到一个时辰就不得不停下来了,因为她饿极了!
越是好的内功,见效快的内功,就越消耗气血。若是不及时补充身体,容易对气血造成亏空。
当然,殷离练的并非完整版的《易经洗髓经》,只是其中疗伤篇的一种变化,而且她没有心法口诀,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对于整部易经洗髓经来说,不能说只是皮毛,但也只占其精妙的十之二三罢了。
但即便是如此,这残篇也比殷离练的千蛛万毒手进展和效果快了百倍!
结束第一次练功后,殷离又惊又喜,只觉自己距离为母亲复仇之路,更近一步。
但一想到这内功是自己“偷学”苏乙的,她便心情格外复杂。
惭愧、羞耻、温暖、纠结……
连她自己也搞不懂自己的少女心事。
“谁让你废了我的毒功?我学你武功天经地义……”
“大不了算我欠你的……”
“你若是张无忌就好了……”
纷乱的杂念差点要逼疯殷离,于是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去附近的集市买了把剑,又采买了一些吃的东西。这几日她每日不是练剑就是练功,心无旁骛。
无论是剑法和内功,本就是极为上乘的功夫,殷离不过练了几日,实力竟飞涨,比起之前她的实力还说简直是云泥之别。
只是短短数日苦修,便抵得上她过去十年,这种巨大差距让殷离有种这十年自己简直白白辛苦的失落感。
但其实若无她十年积累,十年苦功,她想要这么快上手这套剑术和内功,也是痴心妄想。
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张无忌一瘸一拐来到了殷离的住所。
他看殷离看得呆了,殷离却没有,很快就发现了他。
她眼见张无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倒也不恼,好奇一打量,道:“哪里来的瘸子?”
“天上掉下来的。”张无忌道。
殷离眉头一挑。
按不等她说话,张无忌就叹了口气接着道:“若非从天上掉下来,我也不会变成瘸子。”
殷离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张无忌见她一笑,更是目瞪口呆,只觉殷离是他生平所见最美丽的女子。
“瘸子,你这么盯着我,莫非我脸上有朵花?”殷离笑着问道。
“花儿哪儿有姑娘万分之一美丽?”张无忌喃喃道,“姑娘这一笑,就把世上所有花儿都比下去了。”
殷离听得心花怒放,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别人骂她丑八怪,就连师父都这般骂过她,她哪里听别人这么夸过自己?
“这么会说话,你就多说两句!”殷离笑嘻嘻道。
张无忌从善如流,接着赞道:“姑娘的美,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怎能不让在下倾心?只要我天天能看到姑娘的笑,便教我什么都不做,我都满足了。”
殷离前半句还听得津津有味笑颜如花,但听到后半句脸色立马变了,张嘴骂道:“你配么?你这个死瘸子!你凭什么倾心于我?你如此轻浮无礼,看我不砍掉你的狗嘴!”
说着竟脚下一蹬,刹那到了张无忌跟前,蓦地一剑向张无忌斩下!
张无忌沉迷美色,又骤逢殷离突然变脸,正不知所措,哪里料到殷离竟一剑斩来,顿时吓了个亡魂皆冒。
眼看这一剑就要当头落下,张无忌在顾不得其他就要出手,但没想到殷离突然停了下来,剑刃堪堪停在张无忌额头三寸处,森寒剑气催得他皮肤刺痛。
“瞧你吓得,嘻嘻!”殷离见张无忌面无血色,突然抿嘴轻轻笑了起来。
张无忌见她这么浅浅一笑,眼中流露出十分狡黠的神色,心中顿时剧震:“她这眼光可多么像我娘啊……娘临去世时欺骗那少林寺的老和尚,眼中就是这么一副神气……”
想到这里,他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殷离见张无忌面无血色流眼泪,顿感无趣,呸了一声道:“我不过吓你一吓,又不是真要杀你,你就算害怕也用不着哭吧?唉,真是又瘸又没用!”
张无忌抹了把眼泪争辩道:“我又不是因为你吓唬我,我只是想到了自己的心事。”
“你这呆头呆脑的家伙也会有心事?”殷离讥讽道。
张无忌叹了口气道:“我想起了我娘。你刚笑的时候,像极了我娘。”
殷离一怔,旋即怒斥道:“瘸子,我很老吗?老得像你娘?”
说着把剑一横,狠狠向张无忌拍去。
张无忌心中一惊就要反击,但眼尖的他立马发现殷离只是用剑拍他,拍的部位也是他的大腿,并非要害,于是下意识便不再动了,心说被这么美的女子打几下那是寻常人修都修不来的福分,他若是能解气,便是打我十下又如何?
等殷离打了几下他才又说道:“我娘去世的时候,还很年轻,相貌也很好看的。我若存心取笑姑娘,教我这条腿好了之后,再跌断三次,永远好不了,终生做个瘸子。”
殷离这才气消,瞪他一眼道:“你这瘸子好生奇怪,居然拿别人跟你娘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像我娘亲。”张无忌老实说道。
她娘殷素素是殷离的亲姑姑,二人相像其实很正常,也难怪张无忌有此联想。
殷离闻言却忍不住笑道:“既如此,那乖儿子,你叫我一声娘吧!”
说完这句又觉得不妥,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嘻嘻笑了起来。
张无忌见她这副神情,只觉越看越像自己的母亲,心中绮念倒是消退不少。突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道:“不如你做我师娘吧!”
殷离面色顿时大变,又是一剑拍下:“你敢折辱我!”
张无忌被打也不敢反抗,只是苦苦抱头苦苦叫道:“我师父也是很年轻的,今年不过二十有七!他武功高强,年轻有为,相貌英俊,人又善良,绝对配得上姑娘你的!”
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有些心酸,只觉这么美的姑娘要真是做了师娘,那自己以后就只能看着师父和她你农我农,而自己却形单影只,多么凄惨?
殷离更怒,骂道:“你这死瘸子,当我是傻子吗?你都这么大了,怎么会有二十多岁的师父?”
“是真的,在下若是骗你,就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张无忌委屈叫道,顿了顿,他又道,“只是我师父要取好几个妻子,你若是嫁给她,也只是我其中一个师娘……”
“滚滚滚!”殷离气得大骂,“三心二意的男人最不是东西,就该见一个杀一个!你那花心混账师父最好别被我瞧见,否则我就一剑杀了他,让他再也不能祸害世间可怜女子!”
张无忌嗫嚅几下,心里却觉得快活起来,心说师父这可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人家姑娘不想要你,怪不得徒儿。
不过他还是替师父辩解了一句:“我师父也不是故意花心的,他也是奉了我师祖之命,要为我派开枝散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