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中堂查办鸦片,订立章程,这些事我看做得也不错啊?”阮元倒是不在意自己积累的藩库,竟成了别人邀功的基本,只得继续向阮福道:“你看这两篇,都是最近广东那边制定的,一篇是查禁官银出洋及私货入口章程,一篇是查禁纹银偷漏及鸦片分销章程,这办理之法,可要比咱们那个时候严多了。尤其是这里还写了……巡洋舟师?”谁知阮元看着两份章程,却隐隐发觉了一丝不妥。
“老师,这样看来,如今鸦片入口,白银外流之事,比以前更严重了啊?要不是更难办了,李中堂设立这许多章程做什么?可是您先前跟学生说的时候,就言及白银外流、鸦片入口,决计不容乐观,那现在这是……”王崧听着阮元跟各人讲论章程之语,却也发现了其中问题,定立章程逐渐严格,或许并非定立之人才干卓绝,而是缘于相关事宜日渐严峻,当局者不得已而为之。
“是啊,定立章程,只是做了一半的事,要是定下的章程执行不下去,那章程定立,又有何用呢?”听着王崧这般解释,阮元也不由得多了一重疑虑,看起来,广州之事,自己了解的还不够多。
“爹爹,广州如今还算太平吧?”阮福又向阮元问道。
“广州还算太平,不过最近却也有一些小事,我看不算大麻烦。”阮元却向各人言道:“听说一个月前,湘桂交界之处的瑶民和汉民百姓,为了山间耕地产生了争执,竟然愈演愈烈,结果有个叫赵金龙的瑶民,竟带着千余瑶人反了朝廷,跑到湘南山中自立为王,湖南提督海陵阿前去征剿,却中了埋伏,被袭身亡。眼下这赵金龙一伙在湘桂粤三省之交的山里流窜,谁都找不到他们,所以皇上下旨,让湖广和两广绿营一并征剿此人。湖广那边最近补任的总督是厚山,乐山,那可是你的同学,我的学生啊,既然已经让他出马了,那湖广一路应该不成问题。两广绿营,那是我在的时候认真检阅过的,他们都精通登山作战之法,依山列阵所用的奋勇阵,是我一直让他们练习的,只要那赵金龙流窜到粤北山区,那他定是死路一条,你们就不用多虑了。”王崧自号乐山,是故阮元以号称之。
“这个……”看起来,王崧和阮福对李鸿宾的用兵才能都不放心。
“福儿,广州的事就不用你多虑了。倒是另一件事,你要做好准备了。”阮元却向阮福言道:“你自从捐了郎中,到现在也快四年了,京城那边,你也该过去学习,准备积累资历了。如今祜儿在刑部,我看都学了不少断案之法了,你还是哥哥呢,可不能落后了啊?”
“爹爹,孩儿……孩儿还是想着帮爹爹修志,或许更方便一些……”阮福却与阮祜不同,对于学问之事更加上心,反倒是入部学习的兴趣并不高。
“二公子,老师让你前去京城学习,其实另有一重含义,或许你还不知道吧?”不想这时却是王崧替阮元向阮福解释道:“以前老师在直省做官,但京城之中,一直都有大公子在,这样京中若是有什么对老师不利的风传,大公子很快便会发觉,至少能让老师做个准备。咱们不去阻碍别人,却也不能被别人倾陷啊?如今大公子去了永平,京中只剩下三公子,他郎中之职又是捐的,几年之内都很难转正,人微言轻,又能帮上老师多少?所以如今之法,当是你们二位公子一并入京,相互帮衬,老师在云南,也能安全下来啊?更何况,既然二公子已经捐了官,那不如早早完成六部学习之业,这样以后能做些实事,才不负老师对你的栽培啊?”王崧虽然对阮福礼敬有加,但王崧这时其实已经七十九岁,比阮元还要大上十一岁,是以言事之时,王崧之言便是长者规劝之道,阮福不能不听。更何况王崧之言,这次正好切中关要,阮福便也理解了父亲的一番心意。
“爹爹,孩儿清楚了,孩儿这就去做准备,随时北上入京。”阮福听了王崧之言,也当即向阮元答道。
“好啦,你也不用太着急了,爹爹知道,这些年你在云南,修书记事,各有所成。你就先把自己的书作都定下稿,爹爹帮你出版刊行。你这些年治学如此,总要把成果留下来啊?”阮元虽然也很在意儿子入仕之事,但也尊重阮福意愿,希望他治学亦有成就。
“孩儿谢过爹爹。”果然,阮福听了阮元之言,自也欣喜。
“哈哈,粤北之事,想来再过不久,便自会有佳音传来,你们也不用多虑了。倒是芒市那边,杨吉……”阮元眼看儿子前程已经议定,却也担心起眼前的芒市土司来,想着杨吉此去,定要小心行事,一举解决芒市之患,才能还云南太平。
而与此同时,昆明西南数百里外的芒市寨中,果然出现了一丝波动。波岩剪占据芒市寨以后,便即派遣自己心腹把守各处要道,严查放承恩下属旧部,一连数月,芒市寨看起来都还算安定。可这一日,一群陌生之人却打破了芒市寨的平静。这是一群前来山寨卖马的永昌汉民商人,眼看不是放承恩旧部,寨子里的卫兵却也一时不知所措。
“你们……你们真的是永昌府卖马的汉民游商?”门前一个兵士看着这一行马队,不由得连连向为首之人质问道:“我们寨子最近有了些变故,你们为何偏在这个时候来我们这里做生意?我们如今不愿和外人来往,你回去吧。”
“这位小兄弟,您别这么不给面子啊?”为首这个商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看着气色倒是不错,可是言语却比寻常老人和蔼得多:“我们马帮啊,从放老寨主那个时候,就一直来这寨子做卖马的生意,您看,这都是上好的滇马啊?这也是不巧,我们回永昌府的路上延误了几日,这些马我们也不能都带回去啊?要不您就帮帮我们,我按六折市价卖你们一半的马,您这边除了我这一趟,可是再也见不着这样的卖马生意了啊?”
几个芒市寨兵士看着老者身后滇马确实精壮,清楚老者所言非虚,不由得都动了心。但原先这名兵士却还有些疑惑,又向这老者言道:“老头子,实不相瞒,咱们寨子如今出了些变故,那老寨主早就不在了,他儿子昏庸无能,所以咱们寨主替天行道,赶走了那昏庸寨主,暂时当些时日土司,没准朝廷敕书就要下来了,如今我们未得敕书,不敢松懈,不能放你们过去,你就回去吧。”
“唉,小兄弟,这放老寨主怎么就走了啊?我……我以前跟他还是朋友,这还一起喝过酒呢?”老者听了兵士之言,也当即捶胸顿足地感叹道:“我这些年走的是滇东,有些日子没来芒市了,没想到这老寨主他,他怎么就……还有,你说老寨主他有个儿子,这我没听说过啊?小兄弟,那都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或许你不知道呢,可我跟老寨主是好朋友,这我有信物为证啊?你看这个木牌,不就是老寨主给我的吗?至于您家寨主究竟要做什么,这我犯不着管,我就把这几十匹马卖了,然后就走,你看怎么样?”说着,老者竟真的掏出了一个牌子,几名兵士看了,一时也是面面相觑,感觉老者之言或许就是真的。
“那……那你先跟我过来吧,这牌子我也看不懂,或许寨主知道呢?你要真是之前老寨主的朋友,我也劝咱们寨主,买下你一半的马,如何?”兵士看着老者样貌诚恳,想着多半不会有诈,便即请了老者,一同前往芒市寨之内。
而让这兵士更为震惊的是,波岩剪看了那块牌子,竟然真的同意了那老者卖马之言,买下了老者所售一半马匹。
这兵士也不会想到,卖马的老者仅仅走了两日,芒市寨附近竟突然出现了一批官军,而且官军似乎对山寨道路一清二楚,不过两个时辰,就顺利杀进了芒市寨子。
波岩剪眼看官兵人数众多,而且对自己人手布置似乎一清二楚,很快就直奔大寨而来,也被吓得魂飞魄散,当即便要逃跑。可不想就在这时,新买的几十匹马却一同腹泻不止,根本无法在山路上驱驰。波岩剪无奈之下,只好和几十个心腹步行逃跑,只过了半日,便被官军追上,这兵士自然也和波岩剪一样,被清朝官军俘获,这场规模并不算大的芒市之乱,只持续了不到半年,便被清朝平定,放承恩也重新成了芒市土司。
阮元接到芒市土司寨被官军平定的消息,自也欣喜,剩下的事,就只有等着杨吉回来报平安了。但这一年的阮元依然难以安歇,云南各地多有官员上报,称发现了不少在山中私种罂粟的百姓,阮元也当即带人前往抓捕,铲除罂粟。这一日,十几个私种罂粟之人被一并带往云南督院,接受审讯。
“本官记得,这私种罂粟,乃是违禁之事,这一点朝廷对你等,也已经反复训谕。可你们倒好,不仅接着种罂粟,还把整个山坳都变成了罂粟地。这土地种了粮食,尚且可以用作百姓糊口之用,种了罂粟,你们就是想着唯求一己私利,让老百姓都去抽鸦片是吗?如今这罂粟我也带来了,你等已是罪证确凿,还不快些认罪!”这日督院大堂之上,除了十几个私种罂粟之人,各人面前也摆满了官府收割下来的罂粟花,由于阮元办案迅速,其中不少花朵虽然被割,却仍未枯萎,依然鲜艳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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